当双方都感到有利可图时,买卖就有可能发生。至于买卖的东西,可能是房子,汽车,股票,保险……还可能是,时间……
许青峰找到了“弯曲的时间club”酒吧。
酒吧的下午就像写字楼的清晨,一切还没开始,一切尚在准备之中。
吧台上方,挂着仿制的达利那幅著名的油画——《记忆的永恒》。许青峰想,这间酒吧的老板,是想用那些软塌塌的时钟,表现“弯曲的时间”的主题吧。
油画下方,一个年轻的服务生正在漫不经心地擦着亮晶晶的酒杯。阳光透过窗户,将服务生的头发和唇上细柔的胡髭涂上一层金色。
许青峰问服务生:“你的老板在哪里?我想和你的老板谈几句话。”
服务生没有抬头,精神仍旧集中在手里的杯子上,“老板不在店里,我找不到他”。
“找不到他?那你遇到问题怎么跟他汇报?”
“他让我遇到问题自己解决。当然,他有时也会到店里来,但每次来就是留一张字条,至于什么时候来,我也不知道。”服务员耸耸肩。
“我是你们店的投资人,你要想办法跟老板说,我想见他。”
“好的,我会尽量联系老板,”服务员再次耸耸肩,“至于什么时候联系得上,那得凭运气了。”
许青峰站在“弯曲的时间club”酒吧的门口,看着整条酒吧街。在下午强烈的日光照射下,酒吧街呈现出一种虚幻的景象。那些闪烁在夜晚灯红酒绿的装饰,在白天看来是那样的虚假。那些荡漾在夜晚的欢声笑语,在白天显得那样不真实。浮华如梦,酒吧街承载着一场接着一场的宿醉,它真实的一面就是杯盘狼藉。
一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许青峰的身旁。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跟我来。”他说。
许青峰跟着那个男人绕到“时间是弯曲的club”酒吧的后面,在拐角处有一个小门。进了小门,有一条逼仄的楼梯通向地下室。
地下室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有几个时钟引起了许青峰的注意。每个时钟显示的时间都不同,许青峰看到有时钟一个显示的时间是1:15。
“是的,那就是你的时间。”那个人说。
许青峰疑惑地看着那个人。
那个人继续说:“你的计时从1:15开始,到1:20结束。”
“不是一年吗?”
“对于你,是一年,对于别人,是5分钟。”
那个人顺手拿起地上一根手臂粗细的塑料管,把它弯成90度,演示给许青峰看。
“假如这根管是时间本来的样子,它是直的。要延长你的时间,就得把它弯过来。”
那个人指着管子弯角外侧的点,“你的时间就像这个地方,被拉长了。”
他又指着管子弯角内侧的点,“同时还有另外一些人,他们的时间,就像这个地方,被缩短了。”
“为了维持时空平衡,除了被拉长时间的人和被缩短时间的人,其他人的时空不能发生变动。你感觉到的时间延长,其实是时间的慢动作。”
许青峰想起别墅客厅里他认为坏掉的仿古座钟。怪不得那钟显示的时间和殡仪馆大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一样,如果把一年换算成5分钟,那他从殡仪馆到家的时间,在仿古座钟上是看不出来区别的。
“可是我能看见别人的活动,我也能和别人交谈。”
“当然能,只是你和他们的交流,对于他们来讲只是一瞬,他们会以为那只是做梦而已。”
“我花了一百万,却只买了5分钟!”
“5分钟不短了,兴许5分钟能改变历史呢!何况你给了我拉长时间的费用,我也得给被缩短时间的人报酬。”
“可是,有很多人的时间是毫无价值的。”
那个人不屑地看了许青峰一眼,“那是你以为。”
“我能再多买一些时间吗?”
“不能。”那个人斩钉截铁地说,“你不觉得,这样的时间,一年已经够多了吗?”那个人挑衅地看着他。
“原来是这样。要是我知道是这样,不如不买这些时间,干脆死掉算了。”
“你肯定会买的,因为你,贪婪。”那个人露出很不屑的样子。
“那我买这一年干嘛啊?”许青峰喃喃自语。
“干嘛?你还不知道干嘛!这一年,对你还是很有用的,你现在还没感觉到吗?你不是发现了一些你原来从不知道的秘密吗?”
是的,许青峰在这段多出来的时间里发现了自己从来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小雯的痛述,工人的议论,让许青峰重新审视了自己的成功。赚很多钱就是成功吗?许青峰第一次问自己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原来根本不是问题,当然是成功!
当许青峰还是一个年轻的推销员时,他是那样渴望这种成功。而他从一名普通的推销员成长为著名的地产大亨的励志故事,鼓励着更多的年轻人迈向这种成功。
然而,应该如何赚钱?在赚钱的过程中以及赚到钱以后应该过什么样的生活?并没有多少人认真思考过,所以,很多人为了赚钱不顾一切,有的人赚了钱后更感空虚。
许青峰沉默了,他没想到在自己死后,还有机会重新审视自己,重新思考这些问题。
“你也不要难过,其实我和你是一样的人。”那个人说。
“我也犯了很多错,很严重的错,若不是那样,我也不会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不会干这时间买卖的勾当。”
“那你?”许青峰对这个人产生了好奇。
“早先我是做时间序列研究的,我的导师是这个领域的顶尖人物。在他的指导下,我的实验十分顺利。当我发现时间可以弯曲时,欣喜若狂,我觉得这是科学史上最重大的发现,我的发现能够改变世界,改变未来人的生活。”
“我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导师,没想到我的导师反应很冷漠。他说他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但是从未对世人公布。他认为,如果一项科学发现不能给人类带来福祉,那就没有意义。他必须掌握控制这个发现应用范围的方法,才能宣布这个重大发现。”
“我觉得他太保守了,或者他这样说,只是出于对我的嫉妒。我把我的想法和我的一个好朋友说了。”
“过了些日子,一个富翁找到我,说他可以给我许多钱,资助我研究,帮助我成名,使我成为超过我的导师的人,我的重大发现也能以我的名字命名。”
“我当时被魔鬼摄住了心魄,同意了他的条件。”
许青峰和地下室里的一切都在侧耳倾听那个人的故事。突然,那个显示1:15的时钟发出“嗒”的一声。许青峰不由自主地朝那个时钟望去。
“是一秒,你和我交谈这半个小时,对常人来讲,只是一秒。”那个人说。
他又接着说下去。“事实证明我的导师是对的。经过后来的研究,我才发现,时间的总量是守恒的。如果某人的时间被延长,就会有其他人的时间被缩短。这对那些人是不公平的。”
“可是资助我的那个富翁不这么看,他认为别人的时间和他的时间相比一文不值。他要很多很多的时间,他要从别人那里窃取无限的时间,好让自己无限地活下去。”
“后来呢?”许青峰问。
“后来的事情你应该想得到,”那个人说,“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时间,我从许多人那里帮他窃取了他想要的时间。”
“可是他并不能过上随心所欲的生活,他就像你我一样,游走在与常人不一样的时空里,一切都是虚幻的。”
“那他现在?”许青峰刨根问底。
那个人撇了撇嘴,“他发了疯,成为许多人的梦魇。但他仍然坚持他的理论,到处宣扬财富是最重要的,很多人受了他的蛊惑,做着各种各样的发财梦。”
那个人继续讲他的故事。“刚入师门时,我答应过我的导师,要为人类的福祉而做研究工作。后来,我背弃了我的导师,背弃了我的信仰。”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资助我继续做实验,我快成功了。”
“你还在做研究?”许青峰问。
“是的,我原来只能做到把时间弯过来,而现在要做的是把时间折叠起来,这样就能连接过去和现在。只要控制得准确无误,我就可以回到刚入师门的时间了。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重新做我导师的弟子,认真听他的教诲,弥补我的错误。”
“这就是你买卖时间的原因?”
那个人点点头。“实验需要一些经费,虽然我也觉得不妥,但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尽量不引人注意地从酒吧、网吧那些稀里糊涂的人那里弄一些时间,卖给你这样的大款。”
“那些流连于酒吧的人,每天都是醉生梦死;那些沉迷于网吧的人,分不清白天黑夜、今夕何夕。而他们的家人,早已经无视他们的存在了,没人关心他们身在何处、回不回家。”
“我很抱歉让你白高兴一场,但是我更感抱歉的是那些被缩短了时间的人,他们的生活已经挺可怜了,我还要剥夺他们仅有的财产——时间。不过,为了减少对宇宙的干扰,只有这些人符合条件,我也是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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