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二十,張昊康奪門而出。他沒來得及吃早餐,後面媽媽的斥責聲就傳過來,可是終究是沒有追上——他跑得飛快,不然就一定會遲到。這幾天他都是拼了命才搶到鈴聲的前面。
天空完全是一片黑。幾個路伴的燈泡發著黃色的光,在一洼洼積水裏映著,很是油膩。
今天他跑得開心。前幾天都在下雨,到今天雨才似乎是打算歇歇。這好,他上週買的跑鞋energy給他供了三天,終於是有機會穿了。緩震良好,腳感豐富,像踩在屎上一樣爽快。他跑得很開心,每一步都是在舒展那壓抑了很久的自我。
突然,他感到有什麼東西在他鞋子上抽。他一下就意識到,鞋帶散了。先前的暢快感一下子無影無蹤。
他只得停下來,一下扯開半散的鞋帶,然後快速系緊,起身再跑;跑了幾步,另一隻鞋的鞋帶又散了,他再系,不出意料又散掉了。他上了火,直接把鞋帶塞到鞋子裡面,可是過了幾步還是滑了出來。他放棄了,現在哪有時間管這碼子事。他全力跑起來,鞋帶甩著,來回拍打著他的鞋面。他咬著牙踮著腳,生怕把鞋帶踩髒。
到教室的時候,反正已經是遲了幾分鐘。班主任老趙剛好瞇著眼睛堵在門口。完了,他想。
「張昊康,你遲到了。」老趙把詞尾說得很重。
張昊康呆住了,他不知道說什麼好,機械地重複著:「我遲到了。」他要是說鞋帶散了,耽誤了時間,就是引出了energy的鞋帶真的很容易散的證據,那個兩隻眼睛瞪得很圓的老趙,又怎麼會聽,又怎麼會信?「堵車⋯兩輛車撞了⋯」他越說心裡越沒底。
「那都是藉口。別人怎麼就能按時到,只有你一個人堵嗎?你早起來幾分鐘——前幾天你也都是踩著點進教室,難道天天都有車特地堵住你?」
他說不出話,低著頭挨訓。他的眼神不小心飄到自己的鞋子上,然後就那樣定住了。
——他的鞋帶根本沒有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