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说我看起来像一个傻大胆的姑娘。
常年稳稳占据过山车头排座。
站在蹦极台上绝不腿软,转体三百六十度不眨眼。
走夜路哼小曲,牛鬼蛇神想来吓唬我,当场就能画道斩妖符。
但这样的我,确是会害怕很微小的东西。
我怕岁月走得太快带走太多。
我怕家里的老人一下子就白了头,走在最熟悉的胡同里不知怎么就迷了路。
我怕孩子们几年不见就长大,站在我的对面我已认不出那是我曾经摸摸头给块糖就开心的娃。
我怕我不记得自己最初时的样子。
我怕很多人,很多事,很多姿态,很多心情,在还没来及珍惜的时候,就没了好好珍惜的机会。
我不太会写小说,在编辑圈人尽皆知。但我曾尝试过很多次,想给我姥姥写本传记。
小时候在姥姥家长大,在她不大的老房子里,听着北方冬天呼呼作响的大风吹得年久的窗棱直颤。姥姥抱着我半倚在床上,给我讲她的童年,她的鱼米之乡,她战功赫赫的军官父亲,她在村子里演的话剧。
我说,等我长大了我要当作家,就写你。
到现在每次我妈拿给她看我在哪里发表的文章,姥姥还特别骄傲地说,“我外孙女说了,要写我呢。”
我答应过这个八十岁的小老太太很多事,我说等我当作家给她写自传,我说等我出国了要带她享清福,我说等我有出息要给她买好多好吃的,我说等我识字了就换我讲故事给她听。我说等我长大了……
我一直在让她等我,从我妈还没生我之前的胎梦里,到今天都快奔三了的已婚女青年。她等了我太多年,而我似乎一个承诺都没实现,还让她再等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做噩梦的频率特别高,有一个周末的清晨,我梦到她离开,哭的枕头一片湿,直到泪水被风吹凉把我冰醒,我才从梦里醒来。原来在我内心,一直在掐算着时间,希望自己长大,却又担心她老去。
我很想好好陪陪她,就像她当年陪我那样,静静的说说话。
我们总说自己忙,忙着工作,忙着恋爱,忙着看电影吃火锅对着手机发呆。就是没时间去看看,那个生活里全部的盼望就是我能回家坐坐的老人。她很闲,闲到在家里干什么活都竖起耳朵等电话,闲到坐在沙发上回忆我的小时候一想就是大半天。
我还没有孩子,不知道作为母亲疼爱幼子的感觉。我只是在小我十一岁的弟弟身上有所体会,我不想错过他的成长。
他很听话,从小到大有什么话都总爱跟我说,不争抢不哭闹。我们俩在一起逗闹的时候,能把房顶掀开。难得正经时,还会说句人话,感慨有个伴真好。
大羽小时候身体不好,大概是在他十岁那年,我哄他吃完药准备去关灯,他在灯暗下来的一刻对我说,“姐,我身体不好,但比你年轻十岁,你说是不是以后等老了咱俩寿命会差不多,能一起死?其实那样的话也挺好,去哪都是个伴。”
我吓坏了,忍着眼泪臭骂他一顿别说胡话。但在我心里,特别心疼他,这个孩子,我不想错过他成长的每一个时刻。
我想参与他的童年,陪他玩时下最流行的儿童游戏。想听他讲暗恋的女生,陪他一起偷偷拆收到的情书。想有一天能亲眼看到他带学士帽骄傲地说毕业了。想看着他结婚生子,日复一日。
但孩子在一瞬间就会长到一米八高,几个月不见,他的五官就又分明了不少。在我还以为他说话是娃娃音的时候,一张口却发现已是浑厚的嗓音。不久前还想着趁爸妈不在看两眼电视的小孩,一下子都开始为前途筹谋。
这可能就是为人父母的感觉,愁孩子气人怎么也不懂事,却在看到他顶天立地之后怀念他年幼时能抱在自己怀里的时光。
最易逝的,还有自己,年轻怀抱初心的那个小傻子。
当拥有的越多,就越爱回想一无所有时的样子。那一颗赤子之心无欲无求,单纯到我在做的决定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吃饱不饿就是快乐,有人认同就很自豪。
那样的年纪在一生中究竟是有多少,寥寥几年转瞬过。谁能不被岁月改变,谁能让初心永远一尘不染。我们在追名逐利的道路上披荆斩棘,总有哪一条藤蔓会磨伤了最初的梦想。
青春短暂,一别两宽。
当我们自己不再任性,不再发脾气,不再说走就走,不再唯我独尊时,就已经老了。每一次妥协就是离自己远一点,每一次隐忍都是蜕变。直到一照镜子,看镜中人的眼神都觉得好陌生。
你是不是也有千百次违背了自己心的时候,暗暗地在心底骂了一句,“这他妈还是我吗……”
人生不能重来,老者终有一天会跟我们告别,孩子依偎在身边的时间也屈指可数,自己的青春逝去不返。如果不珍惜,哪还有什么反悔的余地。
我不想一定要等有一天真的没有机会好好看看他们时,才想起来要怎么做。如果一定要那样才深刻,那我希望每一个今天就是可以去珍惜他们的那天。
趁还能摸摸她的手,和年迈的她面对面的聊聊时光。
趁还能在孩子还愿意在自己身边撒娇,找你一起玩。
趁青春还来得及疯狂,有资本为梦想不顾一切。
好好珍惜吧。
这会是你余生,都不再有,却无比渴望再体验一次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