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春节回家,一到村口,就看到马路旁边农田里的一个坟头,鲜艳的花圈在一片萧瑟的寒冬里格外扎眼,显然,此人过世不久。我暗自忖度,哎,也不知哪位老人又走了。毕竟,村里的年轻人中年人基本都外出打工了,慢慢在城市扎根了,留下的都是一些不愿离开老家的高龄老人,而这些老人中,每年都有人去世,村里也渐渐空了。
然而,回到家里,却听发小提起,村口的坟头里躺着的,正是比她大2岁的堂哥(以下简称堂哥)。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怎么可能?发小暗暗叹了口气说道,是脑癌。哎,命运啊,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呢?
堂哥的母亲,精神不正常,也是小孩子口中的傻子。她很少在家,经常跑丢,偶尔回到村里,也是衣衫褴褛,头发上挂着稻草,还会当众脱裤子大小便,确实疯得不轻。堂哥的爸爸,是个瘦瘦小小的男人,跛脚,人很和善,靠放牛谋生。堂哥,完全不像他爸爸,长得高高大大的,白白净净的,书读的也好。村里一度传言堂哥不是他爸爸的孩子。
我印象中的小时候的堂哥,是个嘴巴很甜的孩子。衣服破了,来到我家,一口一个婶子地喊着,把我妈逗得乐呵呵的,不仅给他缝好衣服,还会留他吃饭,甚至当着堂哥的面数落我,觉得我太过木讷,嘴巴太笨。堂哥走后,我妈又会在家感叹,没妈的孩子真可怜。
堂哥成绩不错,也爱看书,小学六年级就戴上了眼镜。为了读书,他家里年年卖粮食,东拼西凑。堂哥很争气,是我们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大学毕业,进去国企工作,自己在省会买了房。也偶尔听说他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村里老是有人给他介绍对象。迎来了金榜题名时,却未等到洞房花烛夜。堂哥的人生刚刚开始,却戛然而止。
年轻时得了绝症是什么体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堂哥一个人承受恶耗,一个人住院治疗,最后默默回家等死。我只知道一向节俭的堂哥,新网购了电脑,相机等数码产品,回到家拆开包装后就砸的稀巴烂。我只知道堂哥后来眼睛看不见了,指甲也慢慢脱落了。我只知道堂哥灰色的头像下那让人心痛的签名,来过。
他离开了,我才开始懂他。小时候的乖巧,青春期的隐忍,再到长大后的沉默,都是与命运的对抗与妥协。去世后,除了一套房子,他的银行卡一分不剩,那些破碎的数码产品,是一个大男孩,对自己辛苦一生的最后补偿。
他是被幸运遗忘的孩子,是被命运蹂躏的孩子,而上帝,如此爱他,让他早早魂归故里,走向新的生命。
天堂里没有疾病和患难,愿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