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姐是我朋友的学姐,比我们高两届,如今已经工作两年。我因她填得清新流丽的好词,又能古筝,对她十分殷勤,不久我们成了好友,与我的朋友反倒疏起来。后来我才知道,黎姐与我的那位朋友并不十分相熟。
黎姐是在W城一所不好不坏的学校念的中文,毕业后无心继续在校园度日,因为亲戚的关系,到了我所在城市的机关单位。我与她相约见过一次,那日也是去爬山,她穿的一身似乎是旧时的校服,自己带了一杯水,给我买了一瓶绿茶。我趁她四顾时打量她,眉眼实在一般,只唇角似笑非笑,一口贝齿,有可看处,身量也一般,一头才及肩的干燥的粗丝,起初是散着的,后来当着我的面用手抓抓束成马尾。不分明的脸上没有眼镜,面色暗暗的,倒也无斑无痘,眉梢有个月牙形的伤疤,神情还算雀跃。
与黎姐爬山实在有意思,我起先只问她喜欢哪个诗人哪个词人,她说不拘是谁,写得好就喜欢。正说着又指树端的筑巢的鸟儿,说她见过将巢筑在电线杆上的,我说岂不是有电压危险,她说低压线有什么危险的,又说她外婆那里树端不仅有鸟儿,还有松鼠,这个枝头跃到那个枝头的,有时候枝一颤抖,几乎要掉下来,但从没见过掉下的。她自己小时候常闹着要她外公给她捉下来,人家笑她,那样灵巧的东西怎么捉得到哦。
后来的话头便转到了黎姐姐那里。她说了许多她童年时在外婆家的趣事,什么发大水时节去沟渠里摸鱼,又怕石洞里爬出蛇来,草叶茂盛时去田野里捉蚱蜢炸着吃,大冬天的专去人家屋檐下收集雨水结成的冰条儿。
黎姐说这些的时候很轻快,不时又大笑起来,整个人顿时生动起来。我们后来在山上看日落,她跟我说起了一篇台湾小说,书名是《千江有水千江月》,又说了作者的故事,我中学时也从语文老师那里借书看过这个故事,只记得作者姓萧,是个女的,其余就不知道了。故事依稀记得是好的,印象深的一节是女主角的大舅父出外经年无音讯,外间只说他死了,只是大舅母不信,依旧年年晒他旧年的衣衫,在堂前尽心侍奉公婆,后来公婆归西,大舅母便在家修行,吃斋念佛,求外子平安,后来大舅回来了,却另有妻室,花甲的舅母喜极而泣,拉着后妇的手说了好久的话,第二天不顾家众的反对,去庙里落了发,再不见丈夫。只说是还愿。
我把这一节说给她听,只见她坐在那里对着红霞发起呆来,我也不好打扰,却听见她感叹,她所担心的,是自己无法更投入的爱一个人。我说或许是没有遇到那个人。她不再言语。下山时只聊了些W城的人事,倒退回成初见面该有的说辞。事后我将当天的事作了一首古风给她,她回了一阕《好事近》,却又一股云淡风轻的惆怅。
昨天在线上又见着黎姐。我问她日间工作,她说日日写公文,我说岂不是很无聊,她说工作而已,薪水还行,福利又好。我说姐姐谈恋爱没有,她说没有。接着又打过来一句话:“我能自给自足,又能自娱自乐,感情的事随缘。”连忙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她说丫头,你莫听我误导了你,找个乐观本分的男友,岂不好,一个人呆久了,总没意思。我又发过去刚才她那句话,她说这不过是个说法,等年龄再长几岁,她自会计划结婚。接着她说要下班了,再见。我忙着又问她下班后干嘛,她说看电视,戏剧频道。我又说改天要去她那里玩,她说好啊,提前通知一声,报上菜名,她买了菜,一起做饭。我问她是否有室友,她说有,是个年轻热心的女孩子,不过常在男友那里。常拉她一起用电脑看娱乐节目和电影。
跟她聊完几句,我在电脑前又愣了一刻。又去了她的博客,她的博客已久不更新了。博客的音乐是《伊人红妆》,首页的画面是暮色四合,渔翁独坐小舟,半边有几株垂柳,远山有雾,小舟就那样荡着。博客里以自己填的词为主,多是明快的小令,慢词却缠绵,也有跟朋友唱和的,有几篇文章,不过记录的回乡时的琐事。其余就是转载的学古筝的课程。
于她感情的事,并不见痕迹。我待要问我那位朋友,又觉得唐突了她,终于没问出口。
当然,认识她这几年,我听见过她提到异性朋友,尽管她没有着意说起性别。她只说那回她和朋友在什么地方,做过什么有趣的事。我问过她哪年学的诗词,她说大学才学的,我说学得不久,怎么就这么好,她说她这不算什么,只是小圈子里的事,并不敢拿给人看。又说她的一个同学写得豪气,只是后来不写了,觉得这是末事。说着叹了一句,转入沉默。半晌又兴高采烈地说起其他事。
黎姐的博客名字叫“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