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感受的爱
早上七点多,我从家里出发去上辅导班,原本是一日之计在于晨,可在街上的人大多是中老年人和与我年龄相仿的学生,他们也都背着书包,很少看见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出来运动。
步伐迈到一个斜坡上时,晨阳刚好透过一片薄薄的残云温柔的照在我的额头,我的头一偏看到了坡对面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种莫名的力量牵引着我走到了坡对面,就当我准备触摸那个熟悉的背影时,令我失望了。那是一个六旬的面色黑寡的陌生老人,他望着我咳嗽了两声就与我擦肩而过。
对,祖父去世时也是六十多岁。都已经四年多了,可祖父的面容在我的脑海里却依然那么的清晰。高个,偏瘦的体型,眼神让人那么的安心,眼球转动的时候没人能察觉他要干什么,他和父亲一样是个很会聊天的人,他的脸颊宽大生病的那段期间更是明显。
我对祖父这个人并不熟悉,可以这么说,可他给我的感觉就像一块不大不小刚刚好的橡皮泥一样让我内心的一个缺角得以补全。比起大多人祖父的爱,我不知道自己收获过多少总觉得只有一点,而我哥好像收获很多。 我还记得小学那时我和我哥每到暑假就嚷着要去祖父家,因为那是我们最喜欢念想最多的地方,我们会做上一张大巴经过两个小时的长途我和我哥才能到达祖父所在的村子,祖父的喜悦甚至超过我和我哥到达时的喜悦。
在一番寒虚问暖过后,我们才两脚踏进一所充满乡村安然气息的木宅里,我不知道这所房子是什么时候建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我曾跨过无数次的门槛,一想起我就害怕因为我经常在那跌跤,还有一扇从未打开过的窗户,多年的灰尘堆积在上面早已形成一块块色斑,洗也洗不掉,还有睡觉的时候我总能听到阁楼上有猫叫,我曾问过奶奶,奶奶说那是野猫搬家搬到我们阁楼上过几天可能又搬到别家的阁楼上,我还疑惑过这些野猫为什么不找固定的场所安定下来呢?至今也还是个疑问。
别人家的孩子暑假都去补课,我和我哥就一个劲的玩,暑假作业什么的早就抛到脑后了,真的很感谢自己的童年有过这样的经历,在花骨朵的年龄需要柔和的日光和甘甜的泉水来灌溉和一位“老爷爷”的照顾。毕竟童年就应该像彩虹一样多彩,这是每个孩子都希望的。
记忆最深的还是我们上山采菌子,每到一场滂沱大雨过后,次日我们就会起很早去附近的山上,那时我才知道为什么那些总想长命百岁的人喜欢山林居所。我们按着山路走,边走边采我和我哥不知道什么样的地方才会长出菌,就瞎找。而祖父是一个采菌的道中人了,他只要四周环视一番再抬头望一眼天空稍加思索就能大概知道菌子的范围在哪一块了,正当我们找得伤脑筋时,祖父叫住了我们“川,航你们快过来!”只见祖父用腿轻轻扫开一层落叶蹲在地上再两手一扒,一朵淡绿色的小伞就撑开了,伞柄有大拇指那么粗,“这是一朵青头菌”祖父缓缓地说,我可以看出他的脸上有那么一丝小骄傲。我倒不是因为这一朵菌子而惊喜其实我之前也采过菌子,而是因为祖父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找到菌子突然开始佩服祖父了。
在那次的实践过后我和我哥还是稍微有点经验的,后来我们又去采了几次,有干巴菌,胡椒菌还有奶浆菌这些都是可以吃的,但像石灰菌,小红菌以及桉树底的菌子都不能吃,鸡枞什么的却很难找,有人说靠运气有的人又说靠积德。其实采菌子是一件特别费体力和需要眼力劲的事情,需要足够的耐心。至于怎么吃祖父有一个特别的方法,就是把采来的菌子洗净后切成块再配上自制的面酱加上一把油绿的韭菜或是与葱形状相似的野胡葱,用小火煮。味道还是不错的。比起高端做法这才是原汁原味的吃法。这是我认为最下饭的菜了。还有那个自制的腌火腿。
在农村里,你可能只会想到大山、牲畜和牲畜的粪便、狭窄的小路。那也不怪毕竟你没在农村生活过。我觉得农田边的河沟就是一个不错的玩耍地点。主要是炎炎夏日,在流汗的季节是少不了水的。
那条河沟,高处刚好和高个的爷爷差不多。是用来灌溉旁边的农田的,夏天河沟周围都是高高耸起的玉米地,清澈波动的河水带着河底的细沙欢快的流着。这条河沟不知从何时就成了我们玩耍的地点了可能之前就有孩子来过。我一般和我哥还有表弟和一些玩得熟的伙伴一起去,我不太喜欢太多的人一起玩,如果那天心情好的话还可以。
我们脱光衣服只剩内裤,只是第一次去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经常去也就习惯了。在水里的孩子那可欢脱得不得了我们可以潜水,或者是狗刨,本来地方就不怎么大。
不过我更喜欢在水里走路,需要抬高腿然后保持平衡感受着流动的水从自己的腿间滑过,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可能是厌倦了平时的走路吧!有时候河沟的上游会漂下来一些东西,有菜叶,有杂草。一次我还看见一条红领巾。真是让人觉得好笑又奇怪。有时候还有大人或小孩经过,这倒是让我又害羞又尴尬。他们也知道这里是可以用来“洗澡”的。
可能是太眷恋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感觉的缘故吧!太阳像一个发光的饼子被一点一点的吃完。可我还是不想走。我哥都不耐烦的走了,我只好一人不舍的边穿衣服边走其实河沟离祖父家挺近的,不过现在各家各户都建了洗澡间安上了太阳能热水器,谁还去河沟。
不过,最后一次去河沟我倒是还记得,我们不是去最近的那条河沟而是另一个村的河沟,那个村听伙伴们讲起然后怂恿我和我哥一起去。地方确实不错,但那一次我们很晚才回家,祖父又到处找我们,担心又着急的。等我们回到家时,太阳已经消失得找不到边了我们也意识到了错误,只能低着头乖乖的走到祖父旁边,我哥上前把今天事情说给祖父听,祖父面红耳赤恨不得抄起旁边的芦苇扫帚就给我们一顿,可他没有他像是在抑制心中的火气,从头到脚的看了我和我哥一遍,叹了一口气。把两只裤腿卷到膝盖上坐在一张板凳上伸了伸脚就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父亲。其实暑假余额也不足了。
“管不住了,快给我领回去……”。然后我和我哥就被父亲带回去了……
之后的事情都记不清了,然后我就上了初中,暑假也很少去祖父家,也不再觉得河沟有多好玩山上的东西有多新鲜。采菌子还不如去菜市场买。所有的事好像都没发生一样,自己又接触了一些新鲜事物我就开始了我的初中生活。
因为当时我家的新房子才刚装修好,然后父亲在远处要上课,母亲要去跑车,我和我哥在同一个学校他比我大两级。所以每次放假都只有我们去新房子。但我哥成绩不好还没中考就去城里职中了。那之后我只好一人放假回家。但父亲又担心,我听了他的话放假就先去祖父家等星期五父亲也放假再回到新房子,因为我就读的学校就在祖父家所在的村子的旁边。比较近的。
于是我又和祖父相处了。不过不像小时候那样。毕竟我还是长大了点。
虽然我们爷孙关系还可以,但毕竟有代沟的,我们也很少讲话,放假回祖父家时,我也只是看电视,做作业。无聊是无聊但还好因为我只在那待一天然后就回新房子。我跟祖父很少说话偶尔我会问问他的过去但听到得不多,或是父亲小时候,但我懂得他是“喜欢我的”。我可以从他的眼神里看出。
一次放假去祖父家。我从学校离开,等我快走到村口的一个斜坡时,我看到不远处有一辆蓝色的三轮车,车旁的老人就是祖父,我心想为什么到这里来接我,我可以自己走到的我还没那么娇气。可后来我才从父亲那知道,祖父这样做是怕我去婆婆家不去他家,可我觉得没事啊!可正是我的愚昧才让我对自己所处的大家庭一无所知。这让我觉得人还是早一点长大好些!至今我做梦都还会梦到祖父在那等我!可醒来才发现他已经“不在了”。而那张三轮车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还能不能用。
后来母亲不跑车了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她来新房子这边,找了一个超市销售员的工作。因为有母亲照顾我,所以那之后我放假就不用去祖父家了,只有偶尔去。
那一年,我很少去看望祖父。祖父也很少来我家,我对祖父的态度变得就像一叶用水冲过的菜叶,水浊了,可菜叶干净了一些。
很久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想起过祖父,很久很久……
我忙于学习,玩。直到我得知祖父住院的消息,那么的突然又那么的让人平静,那时我还不知道祖父会因乙肝而过世。父亲带着我去医院看祖父的时候,我震惊了,祖父的眼睛很红,血丝把眼白几乎盖住,从他的眼睛里我看不到一点光。一点光都没有。眼角反光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因为哈欠产生的泪水。
那时我才感慨,人要好要健康是在一瞬间,要坏要生病也是在一瞬间
父亲曾跟我说过,祖父当过村长而且我无法想象祖父年轻时候竟也有暴脾气,好像还打过架。祖父还有许多的“好哥们”他也懂得读书的重要性。
祖父过世的那天早上,奶奶父亲母亲小叔小婶我和我哥还有表弟表姐都在,祖父他最挂念的人都在了。
祖父开始手脚无规律的摆动,不停的翻身,还发出呻吟,我不敢上前看一眼痛苦的爷爷,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的内心不知道从哪来的一点希望,促使我上前靠近看了一眼祖父。眼白都快把黑色的瞳孔淹没了,他听不见我们所说的,一直在那挣扎着。我也听不见父亲们在说什么。
我向后退了几步做在了沙发上,突然屋子变得安静了,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他死了他过世了可他才六十七岁!
我做了好一会,所有人又开始忙活起来了,祖父被抬到一张四角长桌上,眼睛闭着不像在睡觉,用白布盖住,我没有哭只是变得安静了变得不想说话了。可奶奶早已泣不成声。
我无法描述,人死时的感受即便我看到或者我亲身感受。长大以后也不能。
送走祖父的那天下午,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云朵也都暗淡了闭上了双眼,村子里的人用长长的白布在路的两边搭起了所谓的“往生桥”那是我第一次带白色的棉布孝帕以前我只看到别人带过,所有亲戚在那一天都赶来了,我们按照辈分顺序排成纵队然后低头跪着,再由几个人抬着棺材从我们头顶过去。这样一直来回,直到墓址的山脚下我们才离开。整个过程中泣声不断。那天父亲没来,是因为他与祖父的属相相克。
完了,送走祖父的事情完了。我还是没有流泪,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傻傻的站着,毛毛细雨早已把我头上的孝帕浸湿,我扯下孝帕。就一个人回去了。
我总觉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很久才回过神来。
那段时间我总是会在课堂上神游,还愚蠢的思索过一个人为什么会死,就仅仅因为年龄或疾病还是事故,没有什么因果的关系吗?
祖父才六十七岁我才十三岁。父亲说日子才刚好过,可你祖父却不在了。我们本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聊天,聊聊他的以前我的未来。我可以亲自去采菌子做给他吃,也可以……
哼!没有“可以”我只是在欺骗自己罢了,即便我们有大把的事情,可他终究会死,我也会死我的后人也会为我而流泪。反正我们都要经历一场生离死别,这是无法改变的。
我们看到别人失去亲人,我们或许会为他人而微微感伤并且说一些诸如“安息,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这类的话可当我们亲身经历的时候才发现失去自己的亲人时那种伤痛是他人无法感受和替代的,更别说“理解”了。
我没有掉下眼泪,是“没心没肺”吗?我记得自己当时没有掉下眼泪,我都不知道怎么用自己的肢体或表情去表达当时的那种情绪,我只是“呆住了”。
到现在我还会恍惚祖父依然还在这世上。可当自己神智一清时才发觉祖父真的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