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家翻新装修,我娘家的房子正好闲置着。我就借出给他们小住数月。
端午节那日,过去吃饭,在娘家吃婆家的饭,我故作平静。端上来的菜,鳝鱼、辣椒炒肉、鸡肉、皮蛋,丝瓜,空心菜......满满当当几大碗。
大家安安静静地吃着,婆婆偶尔挑剔一下大姐的厨艺“丝瓜是苦的。”没人应声,也没人反驳。“燕兴爷爷煮的菜最好吃!”儿子的声音冷不丁的冒出来。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我的眼泪猝不及防一拥而上,赶紧低头夹菜。
父亲离开我竟然也有四年了,从如山般的强壮到皮包骨的瘦弱,好像也不过是屈指数年。我也会经常梦到他,大多数是和妈妈一起。我们又回到那座被拆掉的老屋,小小的房子,齐齐整整的一家人,温暖可口的饭菜。
印象中的父亲是双面的,对我不苟言笑,对别人却是幽默风趣。我小时候因为性格倔强没少挨打,对他又怕又疏离。那时候我很羡慕隔壁的姐姐可以爬上她爸爸的肩膀揪耳朵。而我记忆中,从未和父亲有过特别亲昵的时刻。他不会拍拍我的头,也不会冲我宠溺一笑。但是他几乎不让我动手干活,所以我至今是个厨房白痴。
他是个爱下厨的男人。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厨房家务。他会亲自去菜市场挑选新鲜的食材,也会精心烹制出美味的菜肴。
他做的菜色香味俱全,鲜香辣爽。各种炒菜信手捏来。小时候我不爱吃瘦肉,独独爱吃火腿肠。每次在他的翻炒之下,那些肉片总是外焦里嫩,香气扑鼻。成为我儿时的一道盛宴。
后来我迷上吃牙签牛肉,他又轻而易举地学会了这道菜。薄薄的牛肉串在小小的牙签上,咬一口,喷香酥嫩,汁液饱满。
还有清淡可口的紫菜豆腐汤,色泽鲜亮的红烧冬瓜。简单的食材在锅中翻炒搅拌烹煮,捞出来后那么奇妙地绽放在我的唇齿之间。就像食神中薛家燕表情夸张地说,”我从来没有试过这么清新脱俗的感觉。”我觉得父亲的手艺是连外面的餐馆都比不上的。
后来,他生病了。一开始还坚持自己煮饭菜,后来越发地体力不支,才不得不依靠我。而我竟然如此不中用。他去医院化疗完,揭开我煮的汤,竟然因为漏气煮干了。然后自然是勃然大怒,而我那时候,那么不懂事,竟然也还要顶几句嘴。现在想来,百般懊悔。
直到他去世之前,我也没能练出精湛的厨艺。不知道后来他有没有后悔,把我培养成了这么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废物”。
而在他最后的日子,我搬救兵,请姨妈煮了几条“黄鸭叫”,早已难以下咽的他,竟然连连称好喝。而我几分羞愧,几分心酸。
他离开后,我依然不喜欢进厨房。有次心血来潮,买了几块豆腐,同样的食材,同样的方法。我的厨艺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难吃到自己都想哭。那样的味道,我知道,以后再不能吃到。
一直觉得我们的感情很疏离,我也没有像思念妈妈那样思念他,但是有时候,就是会突然很想很想吃他炒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