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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来了一通电话,一个离开婉城八年的人,我的堂兄。阔别多年,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不禁陷入了沉思。
八年前的今日,是耀辉离开婉城的日子,初晨还未苏醒,浓浓的雾还未曾散去,他便起了身,收拾行李,在窸窸窣窣的声响中,把我从梦里唤醒了罢,抽离温暖的被窝,跟随他一起洗漱一番,系好围巾后,跟在他的身后出了门,门前的积雪快要盖过脚踝骨,一深一浅的陪他走着,因为他这一走,再见亦不知是何年,也许是永别吧。
他深爱着知秋,知秋跟随父母移民去了英国,想来近7年的感情,也付诸东流了罢,耀辉一定伤透了心,才会下定决心离开婉城吧,离开这个从黄发垂髫到此去经年的婉城。
他走的那天,自我记事起,是婉城数十年来,降雪最为厚重的一次,银装素裹的小山城,好似披上一件银色的新衣。也许是为了送别,也许是它也失恋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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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城,我是耀辉,我明天回国,你到机场来接我,知秋她永远的离开了,再也回不来了。
还未来得及询问清楚,电话那头便已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想来耀辉已经挂断了电话。永远的离开,难道是......
次日,灰蒙蒙的天空还未完全苏醒,我按下开关,把房间点亮,拖着睡意朦胧的身躯,洗漱,收拾房间,带上钱包后,便锁上房门,离开家,去往机场。
初冬的早晨,街道上来往的行人与车辆,稀稀疏疏,等了一刻钟,上了出租,告知师傅目的地后,便一言不发,低着头,思酌着耀辉的那句话“城城,知秋她永远的离开了,再也回不来了”,反复思虑后,想来是知秋是生了意外,长眠于尘世,再也无法笑着对我说:“城城,明天我和耀辉去大理,正好你也在放假,你回去跟叶姨说,我们带你一起去”,“城城,我和耀辉明天回来,我们带你去吃海鲜”。
泪珠在眼眶里回旋着,强忍着,不让它像断了线的珠子,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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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家去往机场,本是不远的路途,这一次,却觉得它好远好远,就好似去往忘川河踏上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忘掉凡尘俗世的一切,最后重获新生。
耀辉,离开了八年,这些年,在没有知秋的时光里,在得知知秋与世长辞后,荒凉的岁月,一个人,他如何承受得来......
终于,机场到了,在大厅等着耀辉,一刻钟后,看见一个拖着行李箱,手捧着盒子的人,从远处走来,一袭黑衣,想来他便是耀辉。
耀辉走近了,我望着他,愣住了神,八年,耀辉比以往消瘦了许多,面容憔悴,眼睛也凹了下去,想来他是吃尽了苦头,承受了他人所无法体会的痛,一个人,受尽了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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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城,我们回家吧。
上了出租,两个人,一言不发,四目望着窗外,天空这时飘起了鹅毛雪,那么轻,那么柔。耀辉离开的那天,也是下着雪,那一年,银装素裹,白雪覆盖着每一寸土地,近一月,积雪才慢慢消融褪去。
回到了家,打开门,我将窗户都合上,开了取暖器,耀辉将行李放好后,坐在沙发上,先是沉默,最后失声痛哭。我坐在一旁,不知如何安慰他,便静静的等着,等他开口。
城城,知秋她患了癌症,当她同父母离开的第二月,我从她好友口中得知,知秋患了癌症,离开婉城,去往异国他乡,是为了寻求更好的医疗,减缓生命一点点从她身体里流失。
第三月,我便去了帝都,拼了命的工作,为了攒够钱,去往异国他乡,再见知秋一面,陪她走完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时光,年底,我便去了异国,在医院里,见到了叔叔阿姨,两个那么要强的人,如今,面容憔悴,心如死灰,我也深知丧子之痛,只能安慰着,他们放宽心。
次年,初春,万物复苏的那一刻,绿意装点着大地,知秋她离开了,永远的离开了。离开前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父母与我,我答应她,让她放心的走,去往忘川的路,很难,一个人,要好好的。
我带着叔叔阿姨,回了国,安顿好一切后,我带着知秋的遗物,遗物里有知秋留下的一本旅行札记,这些年,我将她生前走过的路,再去了一遍,这次回国,便是完成知秋的最后一个心愿,带她回故土,她生前说过,如果能在婉城,永远这么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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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城,我累了,睡了。
第二日,太阳从山的那边升起,阳光百褶窗,从缝隙里,透进屋里来,当我去耀辉的房间,要叫醒他时,才发现,耀辉早已没了生息。
桌上留下一封信,城城,照顾好自己,我走了。将我与知秋合葬在一起,就在那棵山楂花树下,让山楂花永远的开在我们的世界。我留了一笔钱,替我转交给知秋的父母,为我照顾好他们。耀辉哥来生再来回报你,愿我们还能再相遇。
我整理了耀辉的东西,按照他的指引,打开了行李箱,拿到了那张存有那笔钱的银行卡,望见,内袋里还有一份病历,我将它摊开,是耀辉的,同样患了不可治愈的绝症,按照病历推算,应该还有半年的时光,这次回来,想必是怀着必死的心,选择了自行了断,不愿生命一点点消耗殆尽吧。
我将知秋与耀辉的骨灰埋在了那棵山楂花树下,天空飘着雪,白雪落满了我的肩头,那么轻,那么柔。
耀辉,知秋,忘川路,奈何桥,孟婆汤,一路走好,来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