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假期
“颖,你知道不,还有不到两个月就寒假了。”我窝在沙发里,翻着马上到头的2017年日历:“该换下年的了。”
“不到两个月!妈妈,真的吗,我的幸福生活马上就要到了,好激动。”十岁的女儿正在做每日口算。听到这个消息,她倏地抬起头,豆豆(我家的宠物狗)正坐在她身边,像个小老师似的监督她做题。
“豆豆,我要放假了,你再也不用呆在笼子里了,高兴不?”她两只胖嘟嘟的小手抱着豆豆的头,一个劲地摇晃。
“说吧,这个假期想报个啥班?”我的注意力又移到身边的一堆传单里。
“什么!又报班,我不想报,我要和豆豆在家玩。”女儿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把豆豆一推,把头继续埋在口算题里。
“你自己在家谁放心哪,再说了,老在家呆着都呆傻了,报个班,有小朋友一起玩,有啥不好,我小时候,想报,你姥姥都没钱给报,知道不,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拿出过来人的口吻。
“哼,你们大人总有理由,是吧,豆豆。”她用笔敲了一下豆豆毛茸茸的脑袋:“不准咬我的书!”
“汪!汪!”豆豆头一甩,叫了两声,对女儿的敲击甚是不满。
对啊,相对于小孩子,我们大人总有理由,而且自我感觉都是正确的,正如相对于豆豆,女儿对它的呵斥也总有理由,而且觉得自己是对的。
别说,每到寒暑假,我这双手就开始发贱。学校周围的传单,我抢着要(平时给都不要),路边的辅导宣传摊位,挤着把头探进去(平时理都不理)。没别的,看看有没有适合女儿的假期辅导班。不过好在忙乎这事的不只我一个人,每每这时,家委会的QQ群就会热闹起来,我们因共同的目标而变得志同道合,什么假期培训营、游泳班、国学班、英语班、艺术班的广告促销活动就在群里飞。
有时候想起来也觉得有些过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除了上辅导班,我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安排。
思绪一下子回到我的学生时代。
记忆中,除了那厚本的寒假、暑假作业令人头痛,其他的都很OK。
暑假将至,母亲会去大集上抓几只小公鸡。说实话,我一直好奇母亲是如何区分出是公鸡崽子还是母鸡崽子,在我看来,它们都是黄不拉几的毛,黑不溜秋的眼,橘色的小细腿,黄色的小嘴。对这些幼崽,母亲格外上心,蒸香喷喷的小米饭,我就负责撒给它们吃。用香喷喷的米粒引诱它们,它们会跟着我,围着我,等待我的犒劳。它们迈着细细的小腿,屁大屁大的,有时候因为老昂着头会摔跤,变成毛茸茸的球,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真是太有趣了。
它们长得很快,待我放暑假的时候,我就可以放它们到巷子里去了。这时候,我就搬个高凳,拎个马扎,把暑假作业放在高凳上,一边做作业,一边放鸡。时间长了,它们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我一到门口,它们就齐刷刷跟在我腚后,等着大门打开的那一刻。它们很享受这自由的时光,或是钻进草丛,两个脚丫不停地刨土,或是沿着墙边,啄着墙上的蜗牛,或是直接趴在草垛里,扑棱扑棱羽毛,总之是舒坦得很。到了傍黑,我会拿着小棍,把这群贪玩的孩子赶回家,它们可不省心,总是以自己速度的优势跟我对着干,我就会呵斥:“不回家,晚上叫黄鼠狼吃了可不管!”有一次,我就大意了,有一只没回家就关了大门,还不知晓。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少了一只,完了完了,肯定没了,正要去寻,一开门,哈哈,就在门口趴着呢。原来这家伙真认家呢。暑假结束,再等一段时间,恰是中秋,母亲会宰几只炖了吃,留着两三只过年,其他的就卖了。果然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它们混吃混喝以为潇洒,最后落得个一了百了。
我们家一直养兔子,不多,也就十几只。暑假的时候,每天都要出去打兔食。那时住的都是平房,胡同里有许多草,不过不是什么草都能满足它们的口味。它们最喜欢吃“割肉蔓子”,我们土话就这么叫,至于学名我倒是不知。很常见,像巴掌一样的绿叶子,叶子上、茎上长满小刺,一旦皮肤碰上,就会划出一道血痕。最初割这草的时候经常挨划,受伤的皮肤碰上水,就滋滋的疼。后来我找到了诀窍,就是用镰刀扒拉草丛,找到割肉蔓子的根,从根上割断,再把周周围围的叶子一拢,用镰刀拖出来就可以了。寒假的时候,鲜草没有了,但我们也有办法,到集市上捡白菜叶子,白菜根,烂萝卜。这些都是兔子的美食,但是新鲜的白菜叶子不能食用,因为水分太大,兔子吃了会拉肚子,拉肚子这个病对于兔子是要命的。我们把白菜叶子扔到草垛上晒干,晒干的白菜叶子就安全了。正月里,我会到麦地里挖一种叫“鸡爪子”的菜,之所以叫“鸡爪子”是因为它的根是红色的。想想在春黄不接的日子里吃上鲜嫩的野菜,那些小家伙们该有多么幸福。
除了给兔子打食,还要照顾兔子的日常。比如怀孕的母兔,母兔怀孕了,光吃草营养跟不上,就要常常加餐,麸子面和汤水混合搅拌是个好配方。再比如嗷嗷待哺的小兔,一天三次,把母兔逮来喂奶。这些刚出生的小兔真是太可爱了。小小的,粉嘟嘟的,肉肉的,闭着眼,在窝里漫无目的地乱爬,白色的小脚丫像个细细的毛笔尖,扒来扒去。不要看它们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一旦碰到母兔的毛,它们瞬间弓着身子,往母兔肚子底下钻,气势汹汹,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找妈妈的奶头,一副不要命的神气,一旦咬到奶头,就决不撒口。小兔长大了,就依依不舍地到集市上卖掉,换来一笔小收入,攒着开学时到文具批发市场上买开学用品。用自己劳动换来的钱花着甚是惬意。
上高中的时候,我就不满足只呆在家里了。我们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到服装厂玩具厂打工。就是给衣服剪剪线头,或是给布偶玩具缝上鼻子、眼睛等的杂活。一件衣服剪完线头8分钱,给布偶缝两只眼睛5分钱,缝个鼻子8分钱。每天干了多少活都整整齐齐地记在小本本上,月底到老板那结账。还是那句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想吃饭就得付出劳动,而这种劳动都是最低层次的,时间靠得紧不说,工资又低。如此想来,唯有努力学习才有改变命运的可能。
本来当时都觉得再平常不过的假期生活,现在想起竟是记忆犹新,弥足珍贵。我今年三十五岁,距离当时已经过了二十来年,这些回忆都被洗成一张张老照片,夹在大脑皮层的相册里。那女儿二十年以后想起她的假期,回忆又会是什么,难道只有上了什么辅导班吗?
歌德说:凡不是就着泪水吃过面包的人是不懂得人生之味的人。
我想也该让女儿体会一下生活了,我也相信若干年后她会珍视假期生活带给她的人生阅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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