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前几天看到这样一个问题:过去的文人给人清高孤傲印象,现在怎么屎尿屁皆可入诗了呢?
很明显,这个问题是针对前几天网络热搜上的贾浅浅。今天不是说她流行的那几首烂诗,也不讨论她是否有其他的优秀作品,毕竟对这个人几乎没有了解,不能从几首诗判断一个人的真实水平。
今天说的是,其实古人也有屎尿屁一类的诗词,只不过这类题材的作品要写出佳作并且被流传,还是有点难度的。你想,连柳永的歌词都被士大夫所鄙视,屎尿屁一类的诗,总归拿不上台面,偶尔戏谑调笑一下,不可太当回事。
另外,古人即使写这类题材,也相对文雅得多,与现代诗歌不可同日而语。
一、苏轼牛屎诗,与黄庭坚的狗尿天
苏轼有一首七绝写到牛屎,《被酒独行遍至子云威徽先觉四黎之舍三首》之一写到:
半醒半醉问诸黎,竹刺藤梢步步迷。但寻牛矢觅归路,家在牛栏西复西。
东坡先生喝醉酒找不到回家的路,半醉半醒中想到了一个办法,跟着一路的牛屎找到了家,因为他我在牛栏的西边。
这首诗写得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情,牛矢一词虽然不太雅,但是事实如此,还不太好找别的词借代。
苏轼的弟子黄庭坚有一首诗写狗尿,《罗汉南公升堂颂二首》其一写到:
宝积拾得漏贯钱,古佛堂前【狗尿天】。东山日出西山雨,露柱搥胸哭破船。
黄庭坚的这首诗有点粗俗,却有禅意,其实是受到了僧人禅诗的影响。
明朝云南诗僧”担当“作诗也有此爱好,他曾经谈到“污秽”之物入诗的问题:
担当自叙其诗云:“禅若分净秽,将干屎橛、布袋里猪头,置于何处,非禅也;僧诗若无姬酒,都是些豆腐渣、馒头气,名曰偈颂,非诗也。”夫牛矢也,干屎橛也,猪头也,取以入诗文者甚鲜,而东坡与担当用来,恰好不可及也。《藏斋诗话 》
禅,如果把干屎橛、猪头等等和干净之物分得太清楚,就不是禅了。出家人作诗,假如没有女色和美酒,只是写豆腐、馒头,这是偈颂,就不是诗了。
苏轼的“牛矢”,就是牛粪干,放在诗中的人很少。而东坡和我(担当)喜欢用来作诗,哈哈,正是人所不及处。
干屎橛指拭人粪之干橛片,即今天的卫生纸。 这个词出自一段佛门公案,云门宗之祖云门文偃禅师,遇到僧人问他:“如何是佛?”他回答:”干屎橛“。
布袋猪头也是一段公案,圆悟克勤禅师开导他人时,有偈云:
事事无碍,如意自在。手把猪头,口诵净戒。趁出淫房,未还酒债。十字街头,解开布袋
真正觉悟之人,心中是没有干净与污秽之分的。
二、梅尧臣的蛆虫诗
以前看过德云社张鹤伦的一段相声,相声讲究说学逗唱,张鹤伦学了一个比较难的:“蛆虫”。哈哈,虽有些恶心,但颇有几分可爱。
在北宋,有一位比苏轼资格还老的人物就在诗中写过“蛆虫”。他就是被刘克庄称为宋诗“开山祖师”梅尧臣 。欧阳修在评价梅尧臣时说:
圣俞尝语余曰:「诗家虽率意,而造语亦难。若意新语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为善也。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
“诗家......必能状难写之景 "。对于梅尧臣来说,似乎没有“难写之景”,因为他的诗里有蚊子、蛇、蜥蜴、苍蝇、蚯蚓、跳蚤、虱子.........
呵呵,梅尧臣有一首诗为《八月九日晨兴如厕有鸦啄蛆》:
飞乌先日出,谁知彼雌雄。岂无腐鼠食,来啄秽厕虫。饱腹上高树,跋觜噪西风。吉凶非予闻,臭恶在尔躬。物灵必自絜,可以推始终。
八月九日这一天,梅尧臣早晨上厕所,看到乌鸦在吃”秽厕虫“。你这个乌鸦呀,难道没有老鼠给你吃吗,你非要来啄食的蛆虫?真不懂得洁身自好。
虽然这首诗写“啄蛆“有点恶心,但这首诗立意很好,劝阻世人不要为了利益而不顾一切,君子求名求利,吃相不要太难看。
三、 诗僧们的屎尿诗
前面说过黄庭坚的古佛堂前【狗尿天】,在宋朝也有个诗僧写过:五台山上云蒸饭,佛殿阶前狗尿天。
后人的屎尿屁诗,大多是受了一个僧人的影响,这个人就是隋末唐初的王梵志。
王梵志幼年家境不错,受过良好的教育,中年落魄后出家为僧。他的白话诗在民间流传极广,影响巨大。 历代诗僧如寒山、皎然等人均受其影响,连唐朝著名的诗人王维、顾况、白居易等都仿效过王梵志体。
王梵志白话诗,很像民间的歌谣或者顺口溜,但是其中深有哲理。他的在识字不多的普通民众间口口相传,因此具有一定教化意义。
王梵志他就喜欢用”屎尿“入诗,这种粗俗的语言,有点像郭德纲的相声,更容易被普罗大众所接受和传播。
例如这首:
......攘攘相食噉,贴贴无言语。总在【粪尿】中,不解相蛆姡。身行城即移,身卧城稳具。身死城破坏,百姓无安处。
又如:
本是【尿屎】袋,强将脂粉涂( 音茶 )。凡人无所识,唤作一团花......
受了王梵志的影响,后辈的诗僧们也丝毫不避讳,例如著名的诗僧寒山有诗云:
【驴屎】比麝香,苦哉佛陀耶。又见出家儿,有力及无力。
宋朝的诗僧们,屎尿屁似乎写得更多了。
明朝诗僧担当把偈语和诗作了些区别,不过很多僧人的诗其实就是偈语,是唱颂之词。曹洞宗第十三代祖,南宋释如净诗《偈颂》中写到:
甚恶毒兮甚仇雠,【屎尿】腥臊汗血流。拟将眼觑无踪迹,个是清凉第一头。
南宋释慧远《禅人写师真请赞》诗云:
等闲牵犁上佛殿,乘兴钵盂裹走马。平地【撒屎撒尿】,知佗是真是假。禅人描貌邈将来,大虫头上火把。
南宋钱塘法慧寺释净昙(1091-1146)禅师有诗云:
本自深山卧白云,偶然来此寄闲身。莫来问我禅兼道,我是【吃饭屙屎】人。
释元聪《颂古八首》中的屎屁诗:
因我得礼你,莫【放屁】【撒屎】。带累天下人,错认自家底。
放屁、屙屎、撒尿,都进了诗僧们的作品中。
结束语
世间万物皆可入诗, 只是优秀的诗篇,总以文雅为上。
佛家讲究心中无净秽之分,越是”屎尿屁“,越表示心中干净。这和现代诗人的屎尿屁不太一样。
屎尿一类的作品虽然也被刻版传世,但毕竟不是主流。假如不是佛门子弟的话,这类题材尽量避免为佳。
@老街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