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1年,在英国哈罗公学,16岁的丘吉尔和同学穆兰德·格拉斯·埃文斯谈起未来。事后来看,这段对话有很强的宿命论色彩。但是记录这段对话的不是丘吉尔,而是穆兰德,所以可信度没什么问题。下列对话中的“我”,即穆兰德。
“你会参军吗?”我问。
“我不清楚,这有可能,但我离开这里后马上就去部队有些铤而走险。”
“你会从政吗?追随你声名赫赫的父亲?”(注:丘吉尔的父亲伦道夫·丘吉尔,政治家,极具雄辩才华,曾官至财政大臣。)
“我不清楚,但选择从政肯定不是世袭,更可能是因为我敢于在公共场合演讲。”
“你好像完全弄不清楚自己的意图或愿望。”
“这不好说。但我对自己最终走向何方还是很笃定的。我有梦想。”
“你的梦想是什么?”我询问他。
“嗯,我看到巨变正向现在的太平世界袭来。重大的剧变动荡,恐怖的战火蔓延,这些将完全出乎人们意料。我告诉你,伦敦将陷入危险,它会遭到攻击,我将在伦敦保卫战中发挥非常重要的作用。”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质疑,“自从拿破仑时代以来,我们一直太平,没有敌人入侵。”
“我看得比你远。我看见了未来。这个国家将遭受可怕的入侵,我不知道侵略的形式会是怎么样的,但是(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我告诉你,我将指挥伦敦保卫战,将拯救危难中的伦敦和英格兰。”
“你会成为指挥军队的将军吗?”
“我不清楚。未来的梦模糊不清,但主要目标非常清晰。我重复一遍:伦敦将陷入危难,天降降大任,我将受命于危难,捍卫首都伦敦,拯救大英帝国。”】(据《丘吉尔:语言的力量》)
正如历史告诉我们的,日后丘吉尔果然于“至暗时刻”接过大位,指挥了不列颠空战,拯救了伦敦和大英帝国。
最终接过首相职位的那一刻,丘吉尔这样说道:“我感到自己正伴随着使命前进,我一生都在为这一刻和这个考验做准备。”
该如何对待这种“巧合”?
有神论者或许会以为,冥冥中造物主在安排一切。而无神论者则会毫无根据地以为,不是杜撰就是巧合。
我想要提出另外一种解释:丘吉尔不是同一时代英国土地上唯一一个有类似英雄梦的少年,他只是最后的那个“幸存者”。也就是说,英国社会同时孕育了很多个丘吉尔,只要最后有一个成功,这个社会就能得到拯救。
我们从小熟读“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所以对英雄史观会有本能的抵触。但是从真实的历史进程,英雄人物的作用比很多人想象的重要得多。
即便“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那么人们群众在很多时候也是通过识别、拣选英雄人物,在英雄人物的带领下创造历史的。
“一个民族的原始情感的衰弱,总会伴随着英雄信念的没落。”理查德·M·维沃说。
一个民族的生命力体现于它能不能持续不断地孕育出英雄。而真正的英雄总是有些宿命主义的,他早早就体会到自己来到这个世上是带着使命的。他说不清这种叫做使命感的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但他坚信自己模模糊糊感受到的未来是必将发生的,他坚信自己在大历史中是注定有角色要扮演的。
其实如果你认真思考就会发现,唯有靠内心驱动的人才是值得相信的。因为他们将自己视作宏大叙事所必不可少的一个部分,人生的意义全系于此,所以他们不会为外界的诱惑、暂时的困厄而出卖自己。
不能创造英雄、不愿相信有英雄存在的社会,不仅是可悲的,而且是脆弱的。当挑战来临,若所有人都趋利避害而无人知其不可而为之,那么整个社会就会沦为一艘无人驾驶的大船,缓缓冲向地平线上的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