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车里突然想起一首哀伤的歌,我问果冻妈是什么歌,果冻妈说,你听过。
鉴于我过耳即忘的音乐鉴赏能力,我早早放弃了猜歌挣扎,直到听到“没有神的光环,你我生而平凡......”,我问:《我不是药神》?难得,被你蒙对了!于是,我在猜歌名游戏中,获得一次珍贵的胜利。
电影是早就看完了,但还有些说不清楚的东西,在心头激荡,久久不愿散去。
比如,卖印度神油的程勇,靠“格列宁”翻身成纺织厂小老板,日子虽然苟且但已步入正轨,儿子也留在了身边,在危险已经迫在眉睫的情况下,为何还要以身犯险,替那些与自己不相关的人出头?
小人物为何逞英雄?说起此事,很多电影都有一些让我觉得“不合常理”的设计:
《怒火救援》里,丹泽尔.华盛顿作为一个私人保镖,见惯了生死离别,给多少钱就干多少活,哪怕在工作中,雇主家小女孩对华盛顿的依赖,抚慰了大叔伤痕累累的心灵,但小女孩被绑架后,华盛顿伤也负了,仇也报了,为何还要答应绑匪头子的要求,傻到去以命换命,客死他乡?
《窃听风暴》里,能在千里之外嗅到不同意见者味道的戈德·维斯勒上尉,干好监听本职工作就行了,这事他做了不止一万遍,有多少人栽在他的手上,早已不是什么好人了,为何抽风以身犯险,违抗上级命令,保护那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被监听对象,最终沦落成一名默默无闻的送信人?
《辛德勒的名单》辛德勒,德国人,纳粹党员,来到克拉科夫只是为了发点战争财。战争升级,辛德勒本可以带着赚来的钱财离开,为何最后又开列名单,不惜散尽钱财,为名单上的每个犹太工人付出高昂代价,带他们逃离“最终解决”?
了解些电影常识,我以为这些主人公的选择,只不过是编剧遵循“英雄之旅”套路,让主人公面对挑战,突破自己,重获新生,一切只是让电影更好看。姑且如此,那现实世界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02
傅筱庵是民国时期浙江镇海人,精明能干,早年任职上海浦东船厂,后来辗转腾挪投到盛怀宣门下,成为盛怀宣浦东房产管家。1916年盛怀宣病逝,傅筱庵蚕食盛怀宣生前聚敛的资产,后又在招商局、内河轮船公司等重要企业担任要职,逐步发迹于上海商界,登上人生巅峰,成为上海滩举足轻重的人物。
可惜的是,1937年日本入侵上海,傅筱庵转投日本人和汪精卫,积极卖国,沦为汉奸。
蒋介石视傅筱庵为眼中钉,命戴笠去暗杀,戴笠折损2名少将级高级特工而未成事,反引起傅筱庵警觉,他搬到上海日军军部对面居住,配备23名保镖,装甲轿车出行,前后4辆护卫车满载警卫。这种级别的防护,应该安全了吧?
1940年10月10日,傅筱庵出席了汪精卫上海政府“国庆”,酩酊大醉后,凌晨4点回到住处。月黑风高杀人夜,跟了傅筱庵父亲和他十几年的厨师朱升源,拿着点心盒潜入傅筱庵房间,举起砍瓜切菜的刀,砍掉了傅筱庵的人头。
朱升源做事勤劳,跟随傅家多年,深得傅家父子信任,傅父临终时,还托朱升源好好照顾傅筱庵,朱也发誓不负所托,傅筱庵因支持北洋军阀被蒋介石通缉辗转时,朱也不离不弃,把傅筱庵照顾得妥妥帖帖,傅筱庵连姨太太都不相信,却完全信赖朱升源。朱升源一个厨子,为何接受军统策反,放弃安稳的生活和主仆情谊,以身犯险,刺杀主人?
03
小人物苟活已经不易,何苦为难自己,非要为了“民族大义”“人性光辉”“爱的力量”,把自己推上绝路?程勇从法院被送往监狱,路人夹道相送,堪比十里长街,出狱后,却也只有小舅子前来相迎。
“格列宁”入了医保,曾经违法而性命攸关的冒险,已然无足轻重。这对程勇而言,无疑是个讽刺。他不再手握病人的生死,从上帝重新沦为普通人,跌落凡间,脸上沾满泥土。谁还会记得他曾经失去了什么?那程勇要不要后悔当初的选择?黄毛的命是不是就算白丢了?
对于个体而言,到底什么才是理性的选择?
当希特勒的意志被不折不扣的执行时,那些把犹太人送进焚尸炉的人,选择了在纳粹的集体中生存,放弃了自身意志。放弃,是一种选择。
1961年到1989年,东德1800万人,有近800万人被秘密警察和线人监视,这些线人,很可能就是你的朋友、妻子、爱人,当柏林墙倒塌,虚幻的完美生活随之破灭,这些线人,却如同滴入汪洋大海的一滴墨水,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自保与随波逐流,是一种选择。
把患有脑瘫的女儿,书包里塞入砖块再推入江中,偷走她继续生存的权利......懦弱与冷酷,是一种选择。
其实,谁也没有权利轻蔑、鄙视、嘲笑、唾弃他人的选择,因为,我们很难还原一个陌生人的真实世界,当我们困惑、震惊、愤怒时,如果把自己想象成当事人,并且警告自己没有上帝视角,并不是什么都清楚,或许就会冷眼观察,平静许多。
04
选择无法依赖良知,因为良知会欺骗大脑,把生存和利己视为天经地义。这一点,看看那些台前清正廉洁、台下毫无底线的官员就能明白。
选择没必要拷问人性,因为人性太过于复杂,经不起推敲,承受不起考验。手机屏幕本来好好的,你非要故意把它摔到地上,等屏幕碎了,你说,看吧,我就说屏幕不结实。
但是幸好,哪怕生而平凡,哪怕十恶不赦,我们还有机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卖“印度神油”的程勇,选择铤而走险,扛起白血病人的希望。
假药贩子张长林,身陷囹圄,不去“坦白从宽”,选择用沉默抗议荒谬,保护昔日的死对手。
监听专家戈德·维斯勒,以断送职业生涯的方式,篡改监听记录,默默庇护被监听者,选择与曾经黑暗的自己告别。
厨子朱升源,在主仆情谊与民族大义之间,用菜刀对气节做了个干脆的注解。
面对流水线上“哐哐”生产的违规疫苗,老员工选择实名举报,让丑事大白于天下,就为了那些不曾谋面,接受疫苗注射的人。
有些选择,抓心挠肝的纠结,但好像你就是知道,这事必须要去做。
我们的选择,决定了我们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正是那些怎么看都不算理性的选择,让尚在残酷现实中挣扎的人,多了些勇气、希望、温暖、慰藉。
一位名叫James Chen的网友,在评论南京脑瘫女童溺亡时写道:!
月底就是我大女儿的生日了,19岁,脑瘫,永远生活无法自理的那种。她三岁那年,有次趴在平躺着的我的身上,忽闪着一双清澈纯净的大眼睛,用含混不清的口音对我说:“爸爸,我真的好爱你哦。”一边说,一边口水滴进了我的嘴里......
普通人身上那一点微光,也能照亮整个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