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着你

远和近

   你，

   一会看我，

   一会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顾城

一

女人“啊”的一声醒来了。

女人的手似乎是本能地往那儿碰了一下。是憋尿了。女人去了洗手间。回来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

怎么会作这样的梦呢，女人想。

梦里女人在一个很温暖的地方，一个男人露出了那东西，白白的，若即若离地触碰着女人。女人看不清男人的脸。女人挺着身子，想迎接，下面突然一阵难忍的酸痒。

就这样醒了。

那个梦，那条白白的东西，在女人的脑里悠悠地晃荡着。

三点钟的阳光静静地透过窗玻璃。外面似乎没有一点声响。房间温热而沉寂。女人依旧躺在床上。拥着薄薄的空调被。女人感觉到那个缺口像一朵花蕾一样悄悄地开放了。只是那么一刹那，女人尖长的手指不可阻挡地滑了进去。女人用尽了全身的力量，那里面突然一阵酸痒，体内似乎有股什么东西喷涌而出，顿时绞结了女人整个身子，只是太快了，女人几乎来不及好好体会。女人几乎不能动弹了，只是软绵绵地夹紧着双腿。夹紧着。

这种感觉久久地滋生在女人的体内，让女人无尽的依恋，无尽的回味，让女人不能抵抗，只能顺着这种感觉，掏空了她的精力，她的情感。

没有人能给女人这种感觉，直至现在。

二

女人挽着男人的手臂。男人两手插在裤袋里，嘴里嚼着香口糖。两人在漫无目的地逛商场。琳琅满目的商品似乎也吸引不了他们的目光，转了一圈后女人便说不逛了。男人转着嘴里的香口糖，点了点头。两人便走出了商场。

两人走在热闹繁华的街上。这个时候女人的食指勾着男人的食指，或者是男人的勾着女人的，两个手指就那么可有可无的勾着，似乎随时都会分开但始终没有分开。家电便价王、手机超市、时装店、家居精品等从他们散淡的眼神里掠过。前面有一串人在排队，两人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原来是等候买天津口留香蒸包。女人皱了皱眉头。男人哼哼的笑了，然后望着那个店门口，说：想吃吗？女人望了一眼男人，又望了一眼那串队伍，淡淡地说：好啊。男人似笑非笑的，拉着女人的手往前走了。

经过一个中西茶餐厅，两人在门口望了望，就走了进去。大约离中午饭的时间还早，餐厅里，只有一对母女模样的面对面坐着。小女孩趴在桌子上，眼睛瞅着天花板。年轻的母亲面带倦色地不时望着端菜进出的方向。

饭菜上来了，红萝卜肉丝饭，散发着腾腾的热气和香味。母亲用匙羹吃了一口，然后叫服务员要来一套碗筷，边吃边舀给小女孩，并叫小女孩吃。小女孩懒洋洋的，终于不情愿地吃了一口。可能饭菜的味道还可以，小女孩才直起身子吃了起来，母亲又往小女孩碗里添了大半碗。小女孩话开始多起来了，但母亲并不怎么理会她，只是低着头慢慢地一口一口往嘴里送。这期间女人一直注视着这母女俩。一边看一边不知道想着什么。男人坐下后点了两份饭，一份是鲜菇牛肉饭，为女人点的，因为女人不会烧牛肉，在外面女人总是吃在家不会做的食物。另一份是酸菜猪肚饭，为自己点的，男人很喜欢吃猪肚。饭菜点完之后，男人也没事可做了，前后左右张望着，偶尔呷口茶。男人两手支在桌子上，把手指每个关节按得咯咯响，然后接连不断地打呵欠。饭菜端来了，男人不到十分钟便吃完，然后仰靠在椅子上，用牙签剔着牙齿。女人吃了大半，叫男人吃，男人用匙羹舀起几个鲜菇，吃了进去。放下了匙羹，男人喝了口茶。身子斜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叉在胸前，漫不经心地左看看，右望望。女人只是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吃饭。饭一点也不好吃，女人抬起头想跟男人说。但男人此时望着门外一个什么地方，神情好像很专注，嘴角似笑非笑。女人的话就吞了回去，低下头，继续吃饭。

三

星期六，男人到单位值班去了。女人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脑，打了两局拖拉机，输了。然后进了QQ。有几个好友的头像亮着，但女人一时没什么话跟她的好友聊，她就看着那几个头像，鼠标一一在头像点过，看她的好友得了太阳没有。这时一个叫指尖思绪的陌生人跳了进来。

指尖思绪：你好呵可以聊聊吗？

女人觉得这个名字蛮有意思的，便点击了指尖思绪的资料，资料显示其所在的城市离女人很远。

女人：嗯。

指尖思绪：在哪？

女人：在家。

指尖思绪：你干什么的？

女人想了想：秘书。

指尖思绪：哦你肯定长得很漂亮。屏幕上出现了一朵玫瑰花。

女人淡然一笑：你呢？

指尖思绪：我是做广告生意的。

女人：哦。

指尖思绪：你多大？

女人：26。

指尖思绪：我们同岁呢！结婚了吧？

女人：嗯。

指尖思绪：你老公不在家吗？

女人望着屏幕半晌：出差去了。

指尖思绪：我也在出差呢。

女人：哦。

指尖思绪：你老板对你好吗？

女人：还行。

指尖思绪：你一个人在家干什么？

女人：没干什么。

过了半响，屏幕上又显示了一朵玫瑰花。

女人没有回话。

指尖思绪：你一个人在家不寂寞吗？

女人愣了一下。

女人的手离开了键盘。

指尖思绪：我们可以聊聊这个吗？

女人迟疑了一会：哦。

指尖思绪：我们交个朋友可以吗？

女人又停了下来。

指尖思绪：还在吗

女人：是的。

指尖思绪：我们交个朋友好么？

女人沉默了半晌。

指尖思绪：我只是很纯粹的。

女人还是第一次碰到了这样的陌生人，她完全可以关了QQ，可是，她怎么了？

指尖思绪：我们试一次好吗？

女人的心跳了一下。

女人：不行吧。

指尖思绪：求你，可以吗？屏幕上显示了一个火红的吻。

女人怔怔地望着屏幕。

指尖思绪：来吧让我轻轻地抚摩你吻遍你……

女人开始心跳了，血液不可抑制地往上涌。女人没有抵抗，竟顺着这个陌生男人无比温柔的摆弄。随后，他开始解她的纽扣。她一点儿都不抵御。她满足于被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他那道目光，就像一池温泉软绵绵地浸泡着她。她的整个身体转向他的眼睛，就像葵花转向太阳。

三

这一天是女人的生日。女人像往常一样起床，煮早餐。接着男人醒了。男人昨晚便和女人说好今天全天上饭馆吃饭，女人也答应了。但吃完早餐后，女人就改变了主意。女人想化那个冤枉钱作什么呢，况且昨晚已花费了几百元买了一条裙子作为生日礼物了。女人便对男人说在家吃算了。男人没有太大意外，站了一会说那我去买菜吧。女人说我去算了。男人没有说和女人一起去，女人便独自买菜去了。

当女人拎着一大堆菜回到家时，男人已经不在家。女人掏出手机，果然是男人的信息：单位突然有事叫我回去，我已订了蛋糕。女人也没什么失望，本来女人也不打算过什么生日。但看着那一大堆菜，女人煮饭的欲望顿时消了一大半，只好把菜全部塞进了冰箱。

女人打开了电视机，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无意中瞥见了昨晚买的礼物。那柔软的裙子还静静地躺在袋子里——男人默不作声地跟在女人身后转了几条街才选的。女人很清楚地记得小时侯是非常渴望收礼物的。尤其是用粉色纸包装好的礼物。可以一边慢慢地揭开嘶嘶响的包装纸一边猜测着里面是什么。已经很久没收到有包装的礼物了。女人想。女人还记得认识男人的第一年生日，两人在读大学三年级。男人送了女人三朵不同颜色的玫瑰花，然后用不知从哪儿借来的摩托车载着女人去了市一家有名的蓝宝石影剧院，看了一场外国的侦探电影。看到惊险的情节时，男人的大手及时而温暖地握住女人的手。看完电影后，男人带女人到了人行天桥。在那里，望着脚下川流不息的汽车和五光十色的夜景，男人第一次吻了女人，并递给女人一份包装精致的礼物。后来这份礼物女人很晚回到宿舍借着烛光才打开。是一个银色的音乐盒。放着《献给爱丽丝》的钢琴曲。盒上一个男孩和一个金发女孩拉着手不停地转，然后拥吻在一起，分开，又不停地转。自结婚之后，便再也没收到自己喜欢的又意想不到的有包装的礼物了。到了“三八”或生日等诸如此类的节日，男人都是说，今天带你去买点什么吧。每年的生日几乎就是男人带女人上饭馆，买蛋糕，给女人送不是首饰就是衣服的礼物。

十二点的时候男人打电回来说中午不能回来吃饭了，争取七点前赶回家带她去吃晚饭并庆祝生日。女人便不再等待了，中午下了一碗面条了事。六点钟的时候门铃响了，女人以为是男人回来了，不免有点欣喜，却不料是送蛋糕的。男人回到家已差不多八点了，硬要拉女人出去吃。女人烧了两个菜，已经吃了。女人说，算了，家里有菜。说着就给男人热汤。男人便不再坚持，一屁股在饭桌前坐了下来，发现生日蛋糕还没有打开，就和女人一起打开并一起吃了起来，没点蜡烛，没许愿，没唱生日歌。女人想生气的，可是似乎也没有生气的理由。那一晚，男人和女人早早就上了床，像往常一样亲热，然后各自睡去。

四

女人昨晚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两个巨大无比的黑色的男人和女人，赤身裸体的双双跪在地上。一座似曾相识的却充满着阴气诡谲的城市，像漂浮着似的，随时便会湮没。极不真实的，可是女人见过的——S市上海宾馆到地王大厦一带的建筑。某一座楼正中有一个大大的钟。一辆没有刹掣的巨型的自行车，女人在自行车上提心吊胆无法控制车速，眼看就撞到了车，或撞到了某个地方。这时一个嚎啕大叫的长着一张红通通的脸的年轻的男疯子突然向女人扑了过来，念高中时最好的朋友D出来把疯子赶走了。突然女人像骑着扫帚的哈里波特一样飞了起来，不同的是女人飞行的工具是绳子和很长的竹子。这时候女人的两个好朋友坐在她身后。她们在黑压压的森林里穿行，女人飞在最前面，很多布满灰尘的树枝快速地向女人扑面而来，女人敏捷地闪开，不知怎么就飘进了一间五米多高的黑屋，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扇很高的窄窄的门。女人飘到门附近，把门闩拿开，她们飞快地飘了出门，继续飞，又飞进了另一间黑屋，又同样飞了出去。这时候空气异常清新，便降落了下来。她们向前走着，惬意地享受着怡人的景色，突然路上布满了鹅，硕大壮实的。女人知道鹅啄人也并不很害怕，因为一赶它们就会跑开的，只要不侵犯它。所以女人仍然往前走，可是有一只鹅向女人扑过来便张开嘴巴啄女人，女人用劲推开它，它用脖子紧紧缠着女人，然后啄女人最私密的地方。而女人的两个好朋友从容地在鹅群中走过。女人又是憋尿醒了。

女人后来把这个梦告诉了指尖思绪，没告诉男人。指尖思绪兴致勃勃的样子：

你是想我了吧。

然后一脸坏笑。

五

男人的单位组织去九寨沟旅游。男人叫女人去，女人就跟着去了。

第一天参观乐山大佛。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男人和女人挤在人群里。

男人伸出头，皱着眉头说：算了，不下去了吧。

女人见到大佛的那一刹，女人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微张着口。大佛这样沉稳、结实、威严、正直、优雅地坐着。他的一个脚趾头就可以站几个人。女人想下去站一站。

女人说：要不你在上面等我，我想下去看看。

男人说：人太多了。说着便往回走。

当女人下去又重新上来的时候，男人和他的几个男同事在打扑克。

一男同事斜着眼说：怎么样，小夏，看了还不够，还要摸一下？

几个摸着牌的男人咯咯地笑了。

当离开大佛的时候，女人禁不住又回过头来。大佛依然这样沉稳、结实、威严、正直、优雅地坐在那里。

女人想：他会孤独吗？

女人突然想留下来，陪伴在大佛左右。一起看潮涨潮落，一起听飞鸟的声音。她觉得大佛很孤独。她当然无法向男人说她内心这样的感受。

后来女人把这一想法告诉了指尖思绪。

指尖思绪笑她：真是小女人！满脑子古灵精怪的想法！

六

男人这一回真的出差了，要离开一个月。

男人有规律地每天给女人打一个电话。

指尖思绪对女人说他来到了女人所在的城市。指尖思绪说要见女人。

女人犹豫了一下，最后答应了。

女人答应指尖思绪见面时要穿一条红色的裙子，但临出发时不知为什么女人改变了主意。女人随便地穿了一条牛仔裤，上身一件白色衬衣。将近六点的时候女人站在咖啡店的对面。女人在寻找穿黑衣服手握玫瑰花的男人。六点的时候，指尖思绪果然出现了。指尖思绪听话地穿着黑色的长裤黑色的上衣，高大挺拔地伫立在咖啡店门口，手里一束鲜红的玫瑰给这个男人增添了别样的魅力。指尖思绪耐心地站在那里，六点十五的时候，指尖思绪掏出手机，拨了电话。女人知道电话肯定是找她的，而且不会有人接听。因为女人是在IC卡电话亭给指尖思绪打的电话。指尖思绪把手机合上又放回裤袋，向左边望了望，向右边望了望。那一刻，女人真想走上前，走向指尖思绪，走向这个像梦一样缥缈又浪漫的男人。

2005年6月初稿

2007年6月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