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出门与小丫头在院子里散步。攀爬在铁栅栏上的一种橘红色的花开得正艳,长长的花托顶着五片花瓣,样子甚是动人。
我平时就是个喜欢“拈花惹草”的人,经朋友推荐,手机里下载了个专门辩识花花草草的APP——“形色”,遇到不认识的,拿出手机一扫,解疑又长知识,挺方便。
这是个什么花呢?“形色”立马给出了答案:凌霄花。
凌霄?这个居然就是凌霄花?我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这个手机软件产生了怀疑。
因为我对凌霄的概念,只停留在舒婷《致橡树》的那首诗里:“我如果爱你,绝不做攀缘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凌霄花,有着霸气又诗意名字的凌霄花,因着这一首诗的影响,让不明所以的人们,如我,在未与其谋面之前,早将其形象定格在攀附权贵的耻辱柱上,嗤之以鼻,从未蒙着一丝好感。
我将我所知道的这点儿认知卖弄给女儿听。谁知小丫头听完后竟“唉”了一声,随后吐出三个字:“太委屈!”
我不明所以,反问:“太委屈?什么太委屈?”
“我是说,这花太委屈!这意思分明就是人们按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它的,它就是它自己,哪有那么多像人一样复杂的想法。”小丫头的口吻也颇委屈,又带着几分愤愤不平,仿佛她就是眼前被冤屈的凌霄花。
我被小丫头的反应一惊,继而又是一愣,竟有点无言以对。
是啊,作为成年人,仿佛我们的思想里总是夹杂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我们总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意愿,将各种事物打上为我所用为我所利的标签,趋利避害,欲盖弥彰,颠倒黑白,强“人”所难,胡乱联系;又或者高唱赞歌,极力颂扬,只为我们主观认知上那点儿或褒或贬的“意义”,抑或自以为玄妙的道理。是把那些不会开口说话无法为自己辩解的事物都当做傻子吗?
我忽然想起幼时的豆田里,常长一种叫菟丝子的草,缠在豆秧上,借吸附豆秧的营养来满足自身的生存和生长。农人恨极了这种草,因其缠死了豆子影响了收成,所以一边毁其身一边愤愤的叫骂。有时为了斩“草”除根,控制其蔓延的势头,竟不惜将豆秧也一起割掉。
幼小不懂得为柴米忧虑的我,哪里会理解农人的焦虑,却只觉得那菟丝子橙黄的颜色,卷曲的身体,是一种多么美妙又美丽的花啊,为什么就得不到人们的喜爱欢呢?我那时就和小丫头现在的想法一样,觉得那花委屈极了!
简单的人儿长着长着思想就都变了样,只是,那变了样的思想叫成熟吗?
“花就是花,哪有人那么多复杂的想法!”小丫头的话重重的砸在我心上。
我要是凌霄花,该怎么为自己辩解呢?
“我以美丽的身姿来点缀你们人类的生活,给你们带来赏心悦目的好心情,干嘛侮辱我呢?你们这样做是不是有点恩将仇报呢?忘恩负义的家伙们!”
我要是菟丝子,我又该怎样为自己洗去冤屈呢?
“好歹我也是条命吧!许你们活着就非得叫我死吗?许你们“啃老”,投机倒把,借鸡生蛋,就不许我借点风借点雨借点营养来养活我自己 ?我这也叫生存的智慧好吗?”
这样说来,我也是无言的吧!
为什么我们将美好的爱情给了玫瑰,尽管它有刺。
为什么我们将高洁给了莲,虽然它长在恶臭的污泥里。
为什么我们将坚强只给了梅,实际上,开在冬天里的花,在寒冷的江南,还有山茶,月季……
为了达成我们所认为的意义,我们曾委屈了多少本就没啥意思的花花草草。
就像凌霄花,在舒婷笔下是个人人唾弃的对象,然而,宋代诗人贾昌期却云:“披云似有凌云志,向日宁无捧日心。珍重青松好依托,直从平地起千寻。”凌霄,正如其名,是个志存高远者。
也许,不是所有事情都得有意义,不是所有的事物都非黑即白,非褒即贬,它,她,他,或许就是一种简单的存在。它就是它自己,没什么奢望,但绝不卑贱。
我想,从今以后,我不会也不敢再凭自己的喜恶而对一株花花草草随便妄下断言,多的,只能是对生命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