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疏菜生长和收获的最好的季节,同样也是湾口村最忙的季节。
村民们趁早上天气凉快时抢工半天,下午几乎不出工了。该摘的摘,该卖的卖,一片紧张繁忙的景象。
孩子们都放暑假了,会干活的在家帮着做点家务,不懂事的到处打架玩耍。
自从老二云林生病以来,秀兰忙里忙外,既要田里要挣工分养家糊口,还要伺候病人和三个女儿。生活的担子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幸好放暑假了,美琴有时间帮着秀兰打理打理了,可怜她才十二岁不到。
家里有个病人,日子比人家过得苦,也过得慢。
云林刚开始确诊糖尿病时,心情是极端恶劣的,整天唉声叹气。他始终想不通,他怎么会生这样的病。他拒绝除了大奶奶和二奶奶以外的人来看望。
二奶奶常常以泪洗面,但为了儿子能从病痛中走出来,她整天陪着他,他吃她才吃,他睡她才睡“如果你要死,我就陪你!”
云林拗不过亲娘的执着,只得乖乖地听话,该吃就吃,该睡就睡。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和休养,病情到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田里的活是干不了了。少了个劳动力,家里因此而少了一笔的收入。三个孩子还没完全成人。秀兰为此找到大嫂风娣哭了好几次。
“大嫂,这怎么弄呀,家里病的病,小的小,就靠我一人,我快撑不住了。”
风娣非常同情秀兰。年纪轻轻摊上这等事,谁人不难过。但有什么办法呢?一大家子五口人都要吃饭呀!她左思右想,决定帮他们一把?
风娣找到了根树,自从两人的关系发生变化后,风娣第一次踏进根树那个光线幽暗而又破旧的土屋。
“太阳从西边出啦,今天怎么进我家的门了?”根树压抑着自己的心情,表面装作很平淡地问道。
“我无事不登三宝殿”风娣找了个靠桌子边上的凳子坐了下来,手里拿把扇子扇着风。
“什么事呀?”抽着烟的根树故意摆出干部的架势,拿着官腔问道。
“云林的事!”
“云林又怎么了?他病好点没,我还没去看望他哩!”
“病是稍微好点了,但田里是不能做了,只能在家里歇着。秀兰在我面前哭了几回了,家里少了个能做的劳力,天都快塌了”
“是呀!倒苦了秀兰了,一个女人不容易呀!”根树抽着烟,若有所思地说着。
“今儿个找你来,就是想问问还有什么办法帮帮他!”
根树看了看风娣,没有回答。这段时间村里忙,他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关键是村里有个规定,就是多劳多得,不劳动者无所得。
“根树呀!我也想了好几天啦。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田里的工分云林肯定拿不到了,但我家云林是村里会计。可不可以从这方面做做文章哩。”
风娣停了一会儿,看村长根树好象在认真听着,继续说道。
“村里的账继续让他在家里做,让他拿点会计的工钱,工分多少由村委开个会讨论决定,你看行不行?”
根树听完风娣的话,也觉不失为一个折中的办法。但村里历来的会计从不拿额外工分的。这等于说为了云林,或者说是为了风娣而重新订了一个新的村规了,不知村委几个人能否同意!
“好到是好,但这要经过村委同意的!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风娣听出村长已经有点动心了,其实只要根树肯帮忙,村委开会讨论只不过是过过场而已。
“这样吧!明晚我张罗一桌菜,叫村委四个干部到我家吃晚饭,晚饭后再商量,行不?”
“这样也行,村委现在除了云木,还有四个人。云龙是你们一家的,应该没什么大碍。我只担心李兆强,你也知道他这个人,难缠呀!”
“那怎么办?”
根树抽了一口烟,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对着风娣可爱地笑了起来。
风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心里七上八下。
“过来,到我面前来。”
“干嘛呀,在说正事呢!不要不着调”。
“是说正事呀!”根树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风娣半信半疑地走到了他面前,听着根树在她耳朵旁低声地传授着……
风娣笑了,她早就胸有成竹,根树肯定会帮她。
“但工钱不可能跟田里干活的劳力一样多了,依我算呀,差不多一个劳力的一半吧!不然,村民要有意见的,毕竟这都是从每个劳力身上刮下来的。”
“行,就这样我已很满意了”风娣满心欢喜地起身离开,临走时还不忘调皮地说了一声“改天再谢你了,今天不方便!”
根树真想伸手去抱她,但屋里三个女儿在家,他只得强忍着停下了手。
第二天晚上,风娣叫着扣风,两人一道张罗了一桌在那时算是比较丰盛的晚餐。
村长李根树通知村主任李兆强,副村长张云龙,外加林风娣等村委干部到了风娣家。
云林也是村委之一,考虑到他身体的缘故以及是当事人,只得回避。
几杯酒下肚,村长李根树就直入主题。
“今儿个,叫你们过来,就是召开一个不算会议的会议。”呷了一口酒,村长继续说道“云林病了,可能都听说了吧?他这病慢性病,也是富贵病,只能在家养着。按照村里的规定,不劳者无所得,他就成了一个废人。但考虑到村里的财务他还可以兼做,以及他家的特殊情况,我建议村里还是适当发点工钱他,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风娣已经与云龙通过气了,此时的他只能保持沉默。现在唯一麻烦的是村主任李兆强,看他怎么说?
“这哪行啦,村里的会计都是兼做的,从来没有给会计单独发工钱的规矩。要依你今天这样说,我们都应该拿双份工钱喽?”
李兆强是个粗犷且一根筋的人,脾气火爆而又倔强,认准了的事情几乎没人能改变。平常村里人只要听到他嗓门大起来,都不敢吱声,连村长和副村长都得让他三分。只不过,他有个致命的缺点“好酒。”
风娣赶快给她加酒,並且热情地频频举杯。几杯下肚后,风娣都招架不住了。李兆强一点事都没有。
村长和云龙经兆强这么一说,都沉默不语地喝着酒吃着菜。桌上有一阵难堪的沉闷。谁都不愿意或者说都不敢再提云林的事。
“哟,今儿个村干部怎么都在这儿呀?”扣风满面春风地进来了。她是云木受风娣喑示叫来的。
“大嫂,有酒喝不叫我,太不够意思了!”扣风大大咧咧地说着。“哟,村长,主任也在呀,喝了几杯了?嗯,菜也挺好的,馋死我了?”边说边围着桌子在转悠。
“扣风,别转了,坐下来喝两杯。”村长根树叫着扣风。
“不要,今天也算村委会。扣风,你不可胡来!”风娣眨着眼晴故意说道。
“哦,你们开会呀,那我不打扰了!”装作转身离开的样子。
“来,来,来,坐下喝两杯,没事的,又不是正式会议,多大点事呀。”李兆强看到扣风,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酒席上只要有扣风,喝酒才热闹。
“这样不好吧?”扣风欲擒故纵。
“来。过来,坐我旁边!”兆强的大嗓门透着兴奋和热情。
扣风故意装作忸忸怩怩地靠着兆强坐了下来。
风娣将自己面前装满酒的杯子端到了扣风面前。
“李主任,喝了几杯了?”
“大概有半斤吧?”
“还没喝好,眼睛都没红呢!”
扣风端起了酒杯“来,主任,敬你一杯。”
“三杯,要喝三杯”主任兆强开始起劲了。
“三杯就三杯,咱扣风喝酒还怕你不成。”
“不,你先自罚三杯。”
“为什么?”
“因为你后来才到,我们都已喝了!”
“那我不喝了,我又不是村干部,你不能拿干部的标准衡量咱老百姓。”
扣风故作不乐意地站了起来。李兆强急了,一把拖住了她“呃,开开玩笑哩,喝,喝……”
扣风又坐了下来,与兆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
旁边的村长与云龙慢慢地咪着。
桌上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云木也忙着帮每人泡了杯茶。
看到兆强喝得差不多的时侯,村长李根树开口了:“兆强,少喝点,还有正事呢!”
“什么正事?哦,云林的事。”兆强似乎还有点清醒“什么屁事,不就发点工钱给他吗!你们看着办吧!别影响我跟扣风喝酒。来,扣风,喝…”
根树听完兆强的话,与风娣和云龙会心地笑了笑。
“既然这事都不反对,那我们村委发个文,每个干部签个字,就行了。你慢慢喝,少喝点!”
“呃,行,行,我来签名。拿文件来。”兆强的舌头开始打卷了。
“你是主任,这文件要你起哩!”
“叫云龙代我起,我现在就签。趁我还没反悔之前。说不定明天酒醒了,我要反悔的。”脸红脖子粗的兆强手里还不忘端着个酒杯。
兆强说的是酒话,也是真话。这辈子很少有东西能改变得了他,除了杜康!
云龙在村长根树的暗示下,连忙帮兆强起了一份不算文件的文件。村长签完字,由云龙,兆强和风娣分别依次签好字后留由村委保存。
自此,云林的事在大嫂风娣和村长等人的操纵下,总算有了个说法。尽管工钱收入不如村里的劳动力,但至少可以多多少少减轻家里的负担。
第二天,酒醒后的兆强揉着刺痛的头,努力回忆着前一天晚上的事。他忽然感觉到,昨晚喝了一场鸿门宴:不过酒还是挺好的,当然扣风这小娘们也不错……想到这,自己也不禁暗然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