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偶遇兔先生    

    “啊！风车！”

    目的地终于到了，一群人都在欢呼。大家纷纷拿起手中的相机、手机记录面前的美景。一条宽阔的运河，左岸是形态各异的绿房子，每一种绿都不一样，但都很好看，相似的是倒U的房顶，是欧洲北部特有的建筑风格；右岸是我们期待已久的六架风车，远远近近地分散在逶迤的河岸上。圆圆的房顶上，四片叶轮缓缓地随着风起舞。

    漫步走进桑斯安斯风车村，世外桃源般的村落展开在我们面前，风车倒成了点缀。一条条小溪蜿蜒流过，金黄的落叶均匀地铺在地面上，水面上，分割出支零破碎的蓝天白云和倒影，成群的野鸭在水中划出一道道涟漪，很美。精心修剪过的花园，很小很精致，像皇家园林的浓缩版，金色的小天使伫立在中央的马赛克瓷砖上，拉满了弓，金色的箭指向远方。一栋栋深浅不一的绿房子，低矮的门窗像是给精灵开设的，窗台上放着各种精致的小饰品，陶瓷的小人、木制的玩偶、或者一束简单的花。

    我静静地徜徉在小村子带给我的宁静中，静静地踏过一条又一条木制的小桥，亦或是静静地凝视某家人的花园小景。就在这时，一架真实的南瓜马车引起了我的注意，上面坐着几个快乐的小地精，煞是可爱。

    “咳咳，您好。”

    我转身，一只长耳朵兔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一般兔子不一样，他直立着上半身，穿着比他的脚大得多的木靴子，与他的身材极不相称。大概是被我盯得不好意思，他又咳了几声。

    “你好，不好意思，很少能遇到会说话穿靴子的兔子。”我连忙道歉。

    “这没什么，欢迎你，远方而来的客人。”说完，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很有礼貌的样子。我连忙回礼。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有一辆风车卡住了，所以想请你帮忙。”他刚说完，发现有一些唐突，“实在不好意思。您刚才在观赏我的美丽的家，所以我认为您是有缘人，所以才请您帮忙。”

    “没问题。这是你的家呀！”我欣喜，赶紧又看了几眼，“咦，那这几个小地精是你的家人吗？”

    “是的。我们在人的面前会变成他们喜欢的动物，这样会比较亲切一些。这些是我做的木制雕塑，只是一些装饰。很漂亮，不是吗？这位是我的太太贝蒂，这几个是我们的孩子茱莉娅、米拉、彼特还有瑞奇。”兔先生的语气投出一丝骄傲，“请欣赏我自己建造的我的家园。”

    兔先生跳上南瓜马车，向前开动了几米，一个十分漂亮精致的小家园像魔术般呈现在我的面前。前方是一个绿白相间的尖顶木屋，只有半米高，左后方是一架橙黄的小风车，右后方是一个有着喷泉的私家小花园。

    “真漂亮呀！那需要我帮忙的是这架风车吗？”

    “不是，是那一辆。”他指着远方，那正是在河岸尽头的一架大风车。的确，其余几架风车都是在风中自由舞蹈，除了这一架，纹丝不动。

    “咦？那一架大风车也是你的吗？我还以为是这架小风车呢。”

    “我们是桑斯安斯的地精，所有风车的运转，麦子的生长，溪流的畅通都归我们负责。”说罢他略微弯腰，左手优雅展开，示意我跟着他走。

    “这位小姐，我有个不情之请。” 兔先生看起来有些羞涩，“我们之所以请您帮忙，是因为我们不想被当地人发现。您知道的……我们不想打破他们平静的生活……也不想被打扰……所以……我们待会儿要偷偷上去。”

    “没问题的。”看着他诚恳的样子，就算要做的事再困难我也不会拒绝了。

2、温斯莱特先生

    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目的地。我跟着兔先生悄悄地绕到风车后面，这里面向河流，不会有什么人看见。他指着一个小门，示意我向里走。我弓下身子，钻了进去。风车里面光线很暗，灰尘很大，呛得我直咳嗽。

    “小姐，这里。”兔先生从我身后进来，不知什么时候手上多了一盏油灯。

    因为步道太矮，我只能爬着前进。木板吱吱呀呀动静很大，我只能尽量轻手轻脚，以免惊动了风车主人，被人当成窃贼可不是什么好事呢。也不知道这样爬了有多久，只觉得高度越来越高，离阳光越来越近，视线也越来越清楚。

    “到了，小姐。”兔先生带着我来到一块平台上，正是风车扇叶联结的中心。

    “真是奇怪呢？是哪里卡住了呢？”我到处摸索，查看，也探不出所以然来。

    兔先生走到联结点，停了下来，很有节奏地敲了敲那里。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您好，温斯莱特家族，这里是罗伯特家族来访。”

    过了很久，依然没有动静。

    “温斯莱特先生，今天我们有一个新的客人，请您看在地精法典的份上……”

    “不能怠慢客人是吗？……咳咳……”联结中心的木盖子吱呀一声开了，一只胡子花白的老兔子走了出来，脚上也穿着与他身体不相称的大木靴。

    “温斯莱特先生，您终于肯露面了。”兔先生脸上显露出欣慰的表情，“您果真尊重传统。”

    “罗伯特……咳咳……你知道的……传统……不能改变……所以咳咳……我也不会搬出去的。”这位姓温斯莱特的老兔子似乎不愿意继续谈下去，他转身面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强忍住咳嗽缓慢说道，“这位小姐，请接受来自温斯莱特家族最诚挚的问候。”

    “谢谢！”看着这些礼节颇多的兔子，我不禁笑了出来，“温斯莱特先生，因为您住在这里，所以风车才不转的吗？”

    “噢……罗伯特……咳咳……你还没跟我们的客人解释吗？” 温斯莱特兔先生有些不满。

    “是这样的，小姐。”兔先生满怀歉意，“这架风车最近新换了主人，新主人还是个孩子，他把风车变成了摆设，只供游人参观赚钱；土地丰收后，他也没有留下粮食给动物们过冬；游客们把小溪弄得一团糟……”

    “咳咳……根据地精法典……咳咳……这小子应该接受惩罚……”温斯莱特兔先生歪着嘴，双手抱臂，生气但是很可爱。

    “可是，桑斯安斯的风车不能停止旋转……”兔先生一脸为难。

    “所以，你们想请我来跟风车主人沟通是吗？”看着这两只愁眉苦脸的兔子，我主动问道。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着我，眼神里充满期待。

    “小姐，我知道这很难……”

    “没问题的，我可以试试看！”我送给他们一个大大的笑容。

3、风车主人

    沿着长长的步道，我又爬回风车脚下，绕到风车正门前，一个大大的牌子格外醒目：风车参观4欧一人。推门进入，一个二十来岁的金发荷兰小伙正面带笑容地给游客们做介绍。

    “您好，请问是来参观风车的吗？”他看见我，连忙上来打招呼。

    “是的，可是为什么你家的风车不转呢？”我面露疑惑。

    “这个，我也不知道，自从爸爸去世后就是这样了。”他的笑容消失了，眼神里透露出一丝忧伤。

    “对不起，不应该提起这个。你可以为我介绍你家的风车吗？”我赶紧改变话题。

    通过交谈，我了解到他家的风车已经有500年的历史了，祖祖辈辈一代代地传下来。而他本来在城里念大学，为了这架风车又回到这里。

    “一定是爸爸的魂魄在风车上，爸爸走了，风车也不转了。”他低头叹了口气，“我不配做风车的主人，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用它，但是妈妈看病又需要钱。”

    “你是有苦衷的，不是你的错！”我微笑地鼓励他，“桑斯安斯的风车永远不会停止旋转。”

    他抬起头，露出一丝微笑，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看到我的心里，很美。

    晚上，我寄宿在风车里。透过窗户，我看到一片静谧的黑色原野，一条静谧的黑色河流，一片静谧的黑色夜空，月色如雾，星峦密织，蛙声虫鸣，如梦如幻。

    第二天一早，我和他一起用网兜收拾了小溪里的垃圾。把仓库的粮食搬一些出来，细细地撒在田野谷堆上。然后，我们躺在谷堆上看着蓝天白云，他用风琴演奏了一曲田园牧歌。

    “你知道桑斯安斯有地精的事情吗？”话一出口，我才发现不对。

    “什么？”他有些惊讶，“听说过，但只是传说。你见过？”

    “没有啦，随口问问。”我赶紧住口，抚了抚砰砰乱跳胸口。

4、故事的最后

    离开前，我又去了兔先生的家去拜访他。我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地精雕像和马车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大南瓜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南瓜依然没有动静。

    我失望而归，绕到风车后面，然而之前的小门也已经消失。

    该离开的时候了。

    石桥边，他抚了抚我的乱发，在我的额前留下一个吻，蓝色的眼睛和蓝天相互映衬，满含不舍。

    “可以留下来吗？”

    “你知道的，我不属于这里，而你属于这里。”

    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踏上石桥。我忍不住回头，他依然在风中伫立，远处的田野上，我好像看见两对兔耳朵在风中摇摆。更远处，风车的扇叶缓缓开始摆动。

    桑斯安斯的风车永远不会停止旋转。我的眼睛里好像进了沙子。

    再见了，风车之兔。

    完

2015年10月28日于阿姆斯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