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
原来,她心心念念的,不肯放下的,不肯忘记的,都是从前。
这是过去的岁月,穿越时空,给她的温柔的照拂。
河滩往山冈去的山坡,被开垦成一片片庄稼地。庄稼人整治那些地是很有章法的。春天里,在靠近河滩的最边缘,种上玉米,顺着山势,是土豆、大豆、花生等矮棵的作物,远远看去,错落有致的,煞是好看。玉米在雨水过后,进入疯长期,快速地拔节、蹿个儿,好像士兵一样,护在那些矮棵作物的周围。这样,各家都很默契地,把玉米地连在一起,整个山坡,一眼望过去,都是玉米的阵仗。
姥爷不让丫头一个人走玉米地,因为她人小个儿矮,走丢了,满眼都是青纱帐,哪儿找去?更何况那些玉米的叶子非常钝,每一片都像一把小锉刀,能把人露在外面的皮肤勒出一道道的血痕。丫头着实吃过几次苦头,被困在玉米地中出不来。所以,尽管穿过玉米地到前面的花生地去找姥爷是最近的路,但如果没有哥哥在前面开路,帮助她扒拉开玉米叶子,她宁可绕远,也不敢一个人走。
记得有一次,哥哥在前面走着走着,就唰地晃了一下,不见了。她怯怯地张望着,喊着哥哥,但是,周围一片寂静。山风吹过,高大粗壮的玉米杆晃动着,朝着她挤压过来,玉米叶子唰啦啦地亮出小锉刀,一刀一刀,她的胳膊,她的脸,就火辣辣地疼起来了。玉米穗上的花粉,顺势落了她一身,迷了她的眼睛;她努力地想挤过玉米兵之间的缝隙,想分辨出溪流的声音,找到回家的方向。但那些玉米兵,横着、纵着、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挡在她的前面,刚走过这一排,又绕出那一列,很快,她就落入了玉米兵无边无涯的包围中。她有些怕,张开嘴,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就几分钟,可是她觉得是那么漫长,哥哥唰地一下又出现了,手里举着几穗刚摘下来的高粱乌米,笑嘻嘻的递给她:“吃吗?”乌米,太好吃了,有着致命的诱惑力,她伸出手去,不哭了。不一会儿,再看她,就哪哪都是黑的了。手黑了,抹得脸上左一道右一道的,舌头和牙齿就更别说了。哥哥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唤起了刚过去不久的仇恨,她就立马又咧着嘴,哭上了。
哥哥一看,惶急地伸出胳膊,抱起她,扛在肩上,一溜烟地出了玉米地,把她摁在小河边,扑打掉她满头的花粉,又捧着水,给她洗哭花的脸。但是,身上被玉米叶拉出的红色的道道儿,可一时半会儿也消不掉。更何况她刚才哭得那么猛,还抽噎着岔着气儿呢。这会儿子要是让大人看见,哥哥肯定是要为他的淘气挨板子的。怎么办?
哥哥看着她,像下了好大决心似的,对她说:“好吧,我领你找沙牛玩吧。你别哭啦。”
她眨了眨眼睛,收了声,拽着哥哥的衣角站了起来。真得唉,哥哥愿意领她去捉沙牛!要知道,捉沙牛,可是河滩上的杨树林里,男孩子们特有的一种游戏。之前,她一直央求哥哥,哥哥都没有答应呢。谁愿意在玩的时候领像她这样的跟屁虫?
沙牛,只有豆粒般大小,在朝阳的细沙滩上钻洞,斜斜的洞口,抛上来许多松散的沙子,做成一个漏斗样的形状。一旦有小的虫子,比如蚂蚁、蠓虫什么的经过它的地盘,不小心踩上了松的沙子,那就算万劫不复了。沙子特别松软,小虫越挣扎,就越像坐了滑梯,顺着斜坡直直地就溜到了沙坑的底部。这时候,一直深藏不露的的沙牛就会探出头,用一双大钳子把它的猎物乐颠颠地拖进洞里享用了。
沙牛的洞穴特别好找,但是要逮住它,却得格外花点心思才行。一来因为它目标太小;二来它和沙子一个颜色,一不小心,就错过了。通常得两三个男孩子通力协作。一个拿着草叶,细细地摩擦它的洞口,嘴里不知叽里咕噜地念着什么咒语;另外几个分别守住洞口,盯住下陷的沙漏中的细微变化。那沙牛,最是个暴躁脾气,禁不住念叨和摩擦的声音,以为是猎物来了,急火火地从藏身的地方探出钳子,结果发现扑了个空,就赶紧往回撤。可眼疾手快的男孩子哪里会放过它?草棍一挑,它就暴露在阳光下了。你看着那小虫在沙坑里打磨磨,拼命往下钻,暴跳如雷的样子,真是好玩极了。
那个早晨,哥哥领着她,穿过清晨的杨树林,遍地找那沙牛的洞穴,等到真的有一只在哥哥的手掌心转动的暴躁小虫时,她的委屈早随风散了,只剩下开心了。
那一年,她3岁,他9岁。
【第3篇:孤独的杨树林,敬请期待】
【解释:乌米:指高粱、黍子、玉米在孕穗时生的一种黑穗病,一般特指高粱丝黑穗病。感染后生长成的白色棒状物,其中高粱、黍子乌米幼嫩时可以食用,玉米乌米则不可。味道鲜美,营养丰富。引自网络搜索】
【解释:沙牛,学名为蚁狮,成虫即蚁蛉,一种小型昆虫,只有豆粒般大小,生活在沙里,形状类似耕牛。有各种异名,如砂挼子、倒行狗子、睡虫(《本草拾遗》),沙谷牛(《生草药性备要》),沙牛(《本草求原》),蚁狮(《动物学大辞典》),砂牛虫(《陆川本草》),金沙牛(《生草药手册》),地拱(《四川中药志》)。引自网络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