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达，别走!

武子那天骑车刚想出门，门口开来一辆白色骄车。车停稳，从车上下来侄女小婷。小达别走!侄女叫住他，说这二天想给你拜年老是见不到人。噢，你小妈每天上班，你弟小伟在合肥工作，我每天跑跑亲戚，家里只能没人啰。他这样回答小婷，又想起尚在跑船仍未回家的她弟大剑，就问大剑联系过吗，家里人有没有替他找对象，小婷马上表情暗淡下来，只说没联系上，对象呢哪有，转而问小达今年还走吗。武子说再等等看，今年家里事多。别走了，小达，这么大年龄了干什个干!小婷对他们这行反感至极，我们公司正在招人，你来我们公司上班，我保证你的收入不比跑船少，还轻松自在。我去年轻轻松松地赚了十几万。真的吗，武子只知道侄女在保险公司上班，他自己也在保险公司干过，对这块有所了解，要想获得高收入必须拉到人还得拿到保单。小达，我不骗你，你明天到我们公司来看看就知道了。他知道保险公司发展从业人员亲戚拉亲戚的事，但对之前自己在南京的泰康人寿保险公司时的那段生活经历仍念念不忘。他带着对难忘生活的美好记忆走进了侄女给介绍的保险公司。公司的会议室内热热闹闹地聚集了好多人，大家忙碌着在一份份纸质文件上填表。看来真是在招人。小婷很快给小达拿过来几张问卷纸，她手指小达填，后满意地将纸交给坐在电脑前的一个戴眼镜的文员，小达的档案很快被录入了电脑。下一个流程是面试，由公司的业务总监刘总对他们这些新员工一对一面试。小婷敲开一扇门，对小达说那是总监，小达走进去，门被小婷轻轻带上。总监是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女性，着蓝色西服，长相一段，热情地招呼他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你69年?她似乎不太相信地问，眼睛一半看他一半看电脑。对。在海上工作?工作很辛苦也很危险，是吧?对。你知道世界上第一份保险是什么保险吗?不知道。她笑了笑说就是航运保险。来保险公司上班很轻松的，工作时间可以由自己来定。我们公司收入高，刚入职别担心不会做，由师傅带着你慢慢就会了…2007年在南京，年近四十的武子决定改行做与船无关的事。他先在亲戚的家俱城送货，后来嫌活累决定自己闯荡。闾荡来闯荡去没弄出个名堂，误打误撞进了泰康人寿保险公司。也有介绍人，也有面试官…

离开面试官去找侄女小婷，小婷还在忙碌着他的档案，并对他说替他缴了2OO元钱的xx费用。喂，丫头，我是你叔，你不要把我给卖了呀!我哪有，小达!叔侄俩愉快地笑着离开了保险公司。小达，明天你一定要来，公司的入职培训安排在永泰大酒店，吃和住都在哪儿，条件懑好的，保准你满意。这就开始吃住酒店了，看来侄女说的待遇好确有此事。他想起当年在泰康公司学习时吃住酒店的事。六月的南京骄阳似火，来自江苏各片的泰康员工五百多人在白云亭宾馆欢聚一堂。南京的淮阴的南通的无锡的常熟的等等等等。武子他们南京片又分成若干区。他是其中的玄武区会员。着统一的青色西装，别胸卡，打一条紫红底色褐色斜条纹的领带，冠冕堂皇地走进人山人海的会议礼堂，会员们分区入座，每个座位前都公正地摆放着他们的名字卡牌。如此场景电视上每晚七点新闻中常见。主席台上各片区的行业精英们纷纷登场，介绍泰康公司的辉煌业绩和各自的从业历程，论述如何解放思想将自己的身份从低收入死工资的泥潭中解脱出来投身到如火如荼蒸蒸日上的保险行业中去。我本是一名高中语文老师，不懑你们说我是被我的学生拉来的。他曾是我班级里最穷的学生，学习成绩也不怎么理想，当他几年以后开着豪车穿着名牌站在我面前，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那一刻我着手重新定位自己的人生，放下知识分子的臭架子，拜学生为老师入职做保险。我成功了，我现在是×x片区的业务总监，年入百万…武子在众多的精英中对这位叫王小平的前语文老师印象特深。还有一位面容姣好女性精英，她发言时的嗓音和语调同电合电视合的播音员不无二致。而那个叫鹏飞的xx区的业务总监令他想到高中时的同名学霸汪鹏飞。这些振奋人心的行业翘楚是所有人学习的榜样。会后去宴会大厅吃丰盛的自助餐。晚间休息时，学员们盥洗完毕，相互走动交流心得联络感情。同楼层的客房沿走廊一字排开，虽男女分房居住，但走动交流时房门均开敞着。房间里没空调只有吊扇，大夏天的天气太热，均轻衫薄褂。武子于交流期间眉飞色舞，美得不行。

永泰大酒店十楼会议厅，上午九点钟入职培训正式开始。开课前先分组，九张长方形的桌子按三三三队形排列，每张桌子的长边放四把椅子，学员们面向主席台一一列坐，每桌八人为一组，主席合上的老师用麦克风倡议各组选出一位组长，武子坐在靠前的一排，同桌的八大位有男有女，年龄有大有小，小不下三十大不出五十，大家脸对脸友好地笑着将组长的位子从自家身上往外推。他很享受这种陌生而友好的谦让，表情不加掌控地一直笑着，嘴巴也开始按捺不住地插科打浑，没想到他的这一举动等同"引义上身"，将自已推上了风口浪尖。老师很快看到了他这块"笑料"，说道要不然你们这组的组长就是帅哥您，他向武子说着话，又将征求意见的眼光投向另七位，大家均无异意，且响起零星掌声。帅哥武子乐得嘴巴再也合扰不上。很快地各组组长都有了人选。老师再度倡议学员相互认识，先从组长开始量明身份，一组长先来。一组长武子报了自家姓名家庭住址后，各组长依次。然后是组员间的相互认识，大家纷纷亮出手机，扫二维码，又将地址和电话号码等和盘托出。地址们齐刷刷地指向市内的某小区某花园城某特色小镇，只有组长的很另类:十里桥，一个很落后的农村的名字。熟悉了名字后下一个程序是联欢，老师的眼晴在人群中寻觅能活跃气氛的人:哪位有才艺的主动上来表演个节目?见底下人并没有多高兴致就开始主动点名，先从组长入手，组长中他首先相中的还是一直向着他笑的一组长。帅哥，来一个，他将手中的话筒递给武子，抬拾手示意大家伙鼓掌。武子毫不避忌地接过了那只有点滚烫的话筒。他有什么才艺呢，猴子倒立他会，但在这种场合表演不合适。除此而外他就像是一张白纸，屁本事都没有。他有个看家底的"绝活"，唱一般人听不懂的英文歌 《takemehomecountryroad》，这首歌承载着多年的记忆，是他漂泊人生的一块遮羞布。每逢有聚会的场合都会拿出来遮遮丑，也同时晒出了他的不一般和洋气。他声情并茂不计后果不顾脸面地唱了，意外地获了个满堂彩…

刚表演完节目，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接听时耳朵里传来女人的责骂声:你赶紧给我滚回来，搁几天乖乖地给我滚到船上去!女人的声音像一瓢凉水将他周身的热情瞬间浇熄。她不是对我不理不睬不管不问了吗，怎么冷不丁地又想起管我了呢?这久违的重被她管的滋味令他激动地溢出了眼泪。当年在南京泰康那回，在看多了亲人拉亲人入保险公司的事后，他打电话把她从家里拉进了公司。结果二堂课一听，她不但没被保险人员给洗脑，反倒是立场坚定义无反顾地将他救出了"火海"。

她质问他:!我们这块刘xx，比谁不精，当初约我们一起去饭店吃饭，一听说是要上保险，一个人都没去，老鬼去!就凭你这笨嘴笨舌还想去卖保险，做梦去吧!

小婷，我得走了。他发微信给坐在后排的小婷。怎么了，这不好好的吗?是小妈她不同意，她不睬我快半年了，现在终于开了口，你说我能不依了她吗?好好好，你先回去再说。

当晚平静了半年多的熟悉责骂声在武子的耳旁响了足足有一个多钟头，他沉默着装聋作哑，嘿嘿嘿笑着往她身上靠。事后在他心满意足之时，她的那张脸重又冰冷起来，说道对你这种人就不应该有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