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中的生活简直生不如死,那里的学生都面黄肌瘦,不然我怎么会转学?这是我经常对别人控诉的。
我去上高一的时候,二中刚刚建起新的校区,教学楼崭新地挺立,非常气派,教室宽敞明亮。让人受不了的是宿舍区、操场和饭堂。
男女宿舍各一大栋六层楼房,围墙分开,从围墙的门进去到走廊这一块空地上还没有铺上水泥,雨天一滩黄色的烂泥,踩在上面鞋子弄脏不说,有时陷进去,竟然拔不出来!女孩子一面淋着雨,一面还要拔鞋子,狼狈又委屈。不过有的人很快习惯了,只要下雨,提前脱下鞋子,打着赤脚过去,白嫩的双脚糊满了泥也不在乎。我们不巧分在六楼,水压太小,水上不去,我们得提着桶子到二楼打水洗脸冲凉,洗衣服也得到楼下去。排队等待花时间不说,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书生根本就提不起一桶水!有一次提了半桶水摔了一跤,水洒了要重提,还被人嫌弃弄湿了楼梯,羞愧难当。
操场还是一个黄土高坡,土地不平,没铺草皮,跑步时常崴了脚,什么球场都没建好。一下雨就上不了体育课,文化课老师倒盼着下雨似的,每次下雨了,就兴冲冲地抢课。最难忘的是,体育老师要求穿球鞋,我们有次忘了,老师就叫我们光着脚跑步,那个泥巴坨坨硌得慌,终身难忘。不知是不喜欢而故意忘了,还是课上得太少的缘故,我已经完全忘了体育老师长什么样,连轮廓都没有记忆了。
饭堂里除了基础设施没有准备好以外,服务也是超差,从那时起我对吃饭产生了恐惧。打饭靠挤,早上米粉馒头,米粉没熟,馒头黄黄的,都是硬硬的。还有几次挤不进去,等大家打完,早餐没了!后来幸亏与我初中一个班的高个子男同学帮我和另一个女同学打饭,真的应该感谢他!
吃又吃不好,住又住不好,于是我满腹牢骚,上课也不认真,总是有气无力地伏在桌上闭目养神。后来我一个很好的朋友YY跟我说,她那时最讨厌我,坐在第一排的我总在睡觉,影响了她学习的心情,有时恨不得打我一顿。不过后来我在期中考试时语数外总分拿到全班第一,她由鄙视转变为佩服我,我们也因此成了好朋友。她帮我打水,帮我打饭,我们一起吐槽,一起鼓励。这样维持了一年。
所以说,转学真是由于环境的原因,不是我成绩的问题。不过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我发现了导致我转学的真正原因:学校着急开学,许多设施还没有完善,环境固然不好;但我自己的生活自理能力太差也是很大原因。我在读高中以前,一直吃住在家,家务全没有接触,一个碗一件衣服都没有洗过,我妈全包了。所以对别人来说很简单的事情,我要从零学起。一个月只回家一次,一次两天,求救无门。我又吃不惯学校的饭菜,很快就骨瘦如柴了。所以说锻炼孩子的自理能力非常重要。
三中离我家近,并且响应国家号召,开始双休,我对此充满期待。于是在高一期末一放学,我和YY就卷铺盖提桶子回家了。老妈以为我不读了,无所谓,甚至有点高兴。她本来希望我读个中专当个老师再嫁个老师人生就完美了,谁知我一心读高中考大学,没把她气坏。所以,我擅自“辍学”,竟然没有一点后果!后来开学了,我说要去三中,她有点生气,说不管,叫我自己找老师。我和YY跑到三中,找了高二的班主任,说想转学。没想到X老师当即就答应了。我们觉得太顺利了,简直不敢相信!我和YY为擅自做主转学成功而信心大增!后来证明是老师捡到宝了,哈哈哈......
三中太可爱了!没有高高的教学楼,只有一排排低矮的平房和两栋三四层高的教室,校园中有两个池子,池边有垂柳,道路两旁是古老的树木,秋风一吹,卷起满地落叶,“无边落木萧萧下”这样的诗句就自然念出来了。
最可爱的,要数三中的教学时间安排,一周两天假,每天下午两节课,第三节自由自习。二中一个月才两天假,每天下午三节课还有一节老师守着的自习。为什么说三中的叫自由自习呢?老师是不在的,学生自己学习,也可以不学习。比如,有的就在教室学吹笛子,有的讨论怎么做叫花鸡,有的甚至去学校后山树林里练武术去了......哈哈哈,对于我这样一个被压抑了一年甚至差点抑郁的学生来说,简直太神奇太疗愈了!我饶有兴趣地听他们聊天、吹笛子,甚至报名去学了武术!那时开始,我觉得天气晴朗,心情好好!而且我还可以到校外吃饭,周末还可以带衣服被子回去给老妈洗。
高二就在这样的自由欢乐的氛围中度过了,冬天在林间练武的经历锻炼了我的身体,春天与同学打着赤脚淋着细雨一路走回家的诗意过程滋养了我向往自然的灵魂。考试成绩不用担心,好像我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老师们都非常关照我,高三要分文理科时,我成了香饽饽,物理老师和语文老师(文科班主任)都给我支招,要我选他们科,甚至美术老师也来抢我!
而我自己有点担忧起来,我这么随随便便就能考这么前的名次,不是我太厉害,是同学太不厉害了吧?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我知道二中的同学有多努力,我要跟他们比的,于是高三时,选定文科后,我就开始发奋图强了,语文政治英语老师也都来尽力帮我。
政治老师是刚分到学校不久的,她父亲是副校长,快退休了,我们叫她黑美人,就是肤色有点深,但是五官端正,小小的脸,大而黑亮的眼睛,很耐看。她让我和成绩拔尖的女同学一起搬到她的办公室住,她自己住家里,为的是我们能安静地复习。她还自己出钱帮我们订《中学生时事政治报》。要知道,我高三开学时还领导同学罢过她父亲的课呢!
没错,我们以为是罢副校长的课。这个事其实是个误会。我们后来承认错误,老师们全都原谅我们了。具体过程我也不想说了,我从这件事知道了两点:第一、学生或者说年轻人很容易被煽动去犯错;第二、我犯了这么大的错,我和几个带头的同学们没有被打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反而被老师无私照顾着,真是太幸运了。从此我学会了宽容,因为我被宽容对待过。
英语老师则建议我们四个同学考英语专业,课后免费给我们辅导,资料都是她自己买的。功夫不负有心人,我高考英语考了全县第一名,她也因此调去一中与她老公团聚了。我从此没有再见过她。这个可能算是唯一的报答了。
X老师是语文老师,也是我们的班主任,他建议我多花点功夫把作文提上去。有一次他给全班念了我的作文,评价说:“读你的作文,就像走在沙滩上,偶尔可以拾到一粒珍珠。”可谓非常形象了!一大片沙子,一两粒珍珠,你品,你仔细品!
高考后,我顺利上了大学,大部分同学忙着复读。我们各自忙着新的生活,那时网络也不发达,慢慢地,大家就越走越远了。还好,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过得不错。有了网络得以再聚时,还是一样亲切。
后来与朋友讨论起我的经历,他们说如果你留在二中,可能考到更好的大学。我不这么认为。三中自由的氛围和老师的关照激活了我。二中的高标准成为自我管理的标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