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这里等着,火车站。
人们说,她每天早上都要在这里等,足足等了十八年。有人说她的儿子出去当兵了,再也没回来过;有人说她的丈夫出去干活,被煤老板扣下工资,一直干苦力,后来煤矿出事了,便没再回来;有人说她已经疯了,永远只知道在车站外面等,从不知道自己去找。总之,无论别人怎么说,她却十八年如一日,一直在这里等。
十八年过去了,她什么都没有等到,除了一年又一年衰老的容颜。这十八年来无数的人问她,她却只是傻笑,从不回答。
十八年来,只有那一棵树,一棵车站外的老榕树终年陪伴着她,那棵榕树或许已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吧,无人知晓,也无从考证,就像人们永远无法明白她为何伫立在这里。两个古老,佝偻的老家伙站在一起,仿佛是在诉说着时空的磨难,见证着时代的悲哀。又好像两个在这番社会中无法存活下去的两个生命,彼此诉着衷肠。
其实她们都一样,一样的古老,一样的静默,一样的令人忽略,一样的,站在那里。
今天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喜悦的日子,大年初一。
而对于她俩,她,还有那棵老榕树而言,不过是漫长生命中等待的又一天罢了。
今天的雪格外猛,他不得不靠近树根站在那里。他一定是在等着什么,因为他望着出站口,用那浑浊的眼珠,仿佛在看透时空,看着18年前在车站的那一幕……那棵老榕树,用全力替老妇人遮挡着风雨,树枝上早已是厚厚的一层。
但这大雪并不能阻挡回家之人的喜悦。他们拎着大包小包,背着被子裹着大袄。脸上洋溢着回家的期盼和团圆的喜悦。而这,18年来从来没有在老妇人的脸上有过。
大雪中有一位背着一个旅行包的青年人走近她,说:“奶奶您冷不冷啊?不如到车站里面去等吧”
没有回答,她只是傻笑着。
青年人摇了摇头,叹息着走了。他还记得6年前上大学时,在那个夏末看见她站在榕树下,6年后的今天,又看到同样的场景。青年人内心挺酸楚的,但却无能为力。
雪越下越大,老树的枝桠上雪越来越厚,压的树也如同它一样佝偻起了身子。
车站的人越来越少。
他最后往出站口里面望了望,没有。于是转身,用她那粗糙的冷得发红开裂的手指,摸了摸同样开裂的榕树的树皮。他转过身,可能因为站的时间太久了吧,他只能慢慢的挪动着身子。
“老奶奶,请等一下”后面有声音传来。
她没理会,继续走着。
“老奶奶”,跑上来一个气喘吁吁的青年,拉着她的手,塞给他一个信封,说“老奶奶,我是您儿子的战友,很抱歉,您儿子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幸牺牲了。那是16年前的事了,但是家属慰问款,现在才批下来,您儿子生前给了我您家的地址,我刚才去您家,有人说您一定在这里,我便找了过来,这里面是2万元的慰问款,请您收好,我还要回家过节,我先走了,祝您新年快乐!”
说完,那青年人就去赶回家的火车了。
与此同时,老奶奶注意到路旁一个人,对着对讲机说了什么。接着也朝那青年离开的方向走去。
她只是笑着。
后来,人们发现他仍然在那里站着,和那棵老榕树一起。而她的手里,却多了一个厚厚的信封。没人知道那里面是什么,除了她自己。他和老榕树站着,这次似乎又多了一个目标,她望着出站口,等着那个他需要等待的人。
她终于走了。人们最诧异的是,她走之后的第二天,那棵老榕树在暴雨中拦腰折断,也走了。人们都说着这个故事,说着关于这故事的一切,一切的细节一切的温情。
然而人们却遗漏了这故事中的一个细节,她是一个聋子,10年前耳朵就聋了。
然而只有那个青年人知道,他是在执行枪决前一天来看望他的老母亲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