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了……

他哭了,眼泪和着鼻涕,唏哩呼噜的往嘴里灌,鼻子偶尔冒起透明的大泡,泡泡上恍惚倒影着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和三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女人此刻正努力压着肩头和嘴角,仿佛稍控制不住,整个人便要抖动起来。

就在一个小时前,他刚同前妻在电话里吵了一架,确切来说,是半前妻,因为他们只做了离婚登记,30天冷静期犹如一片沼泽黏腻又令人窒息。

疫情结束,百废待兴,公司开始大规模裁员,他在岌岌可危的中年危机中举步维艰,妻子整日像个考核官一样,颐指气使的朝他要结果,

“谁谁换了学区房,你看咱们什么时候也去看看……”

“人家孩子报的日本研学,咱家这个还没见过世面呢……”

“这车都开了五年了,你开的不腻……”

“我找你这男人是干啥?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是穿好了还是吃好了?”

在她一声声的讨伐声中,他不仅生活败下阵来,床上也失了雄风。

“我这嫁你也不知道是图了啥?财财没有,人人不行……”

他从女人的嘴,直直望到嗓子眼儿,以及那幽深的胃袋,那里面仿佛已经吞掉他整个人生,他后悔结婚,他为么会对婚姻有幻想?因为初恋?高中那个愿意给他讲题,陪他打球的那个月光,是一切幻想的开始。

她总是柔柔的守在身边,说起话来,犹如春分拂面,他喜欢她,也知道,女孩肯定也是心里有他

如果当年他们没有走散,如果娶得是她,如果……,这操蛋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他丢了烫手的烟屁股,一脸忧伤的看着天上的月亮,木愣愣的走在街头

想着多年的生活,心底又愤,又痒,

不知不觉,看到街上一片灯红酒绿的霓虹,如鬼魅的眼,勾人神魄,一家家五彩的按摩店前,坐着各种各样打扮的女人,他们明明不一样,可大一看,又没什么区别。

“来啊,来按按,松松身啊……”

从来没嫖过,却一眼能看出,这一排排店铺是什么内容。

他面上的红被屋内映出色奇异灯光压制,心底耻辱感同样化去不少,被门口的女人半推半就的拽进一扇红色的门,瞬间被那间特殊的房间吞没。

“我店里小妹儿多,可着你选……”年龄稍大的女人大大咧咧把他按在一角的沙发上。

“小红,椿芽,丽丽……来人了”

男人突然想跑,这一刻,走不走,都觉得自己很怂,屁股与沙发始终保持一厘米的距离,这样的姿势,考验腰的力量,大腿的力量,他已经开始有点颤抖……

可当他看到三个人中的一个,腿上力道一失,整个人几乎是无力的颓在座椅内。

他看到其中一个人,就是十年前的,他心心念念无法忘怀的那未开花的初恋。

岁月加上浓妆艳抹,盖不住他心心念念的月光,他的眼神太裸露,什么心思都被展示的一览无遗。

拉他进门的老女人了然于胸的得色,笑着推搡两人出门“照顾好客人啊!”

这一推,将浑浑噩噩的男人,推到是年前那个夏天。

“你要照顾好月光,她比你小几个月,刚来,对咱这儿还不熟悉。”他的母亲拉着月光,仔细嘱咐,这抹月光在那个炎热的夏,散发着一种优凉的清香。

她一身素色,面色潮红,赧然无措的朝他点点头“小军哥好”

一米八的小军,蓦的挺起胸膛,平日社牛的汉子,此时居然结巴起来“你,你好”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抹闯入盛夏的月光,整整照亮了他的青春。

后来才知道,这月光是怎么照入他的现实。

月光父亲肝癌晚期,她母亲为了方便照顾病患,在他们小区租了房,举家搬迁,顺道给她转学。

那几年她身上总是隐匿着各种药味儿,除了同他一起压马路,陪他打篮球的时候,会露出那个浅浅的酒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的。

他完全理解那些烦恼,整日病缠卧榻的父亲,日渐消瘦的母亲,没有人关心一个正处在青春期的她,一回到家,那压抑又灰暗无光的房间,就像父亲的生命。

只是一个少年,没有更多的力量,

他只能带着她在马路,运动场上疯跑,让烦恼随风飘散片刻,手与手的温热,多少熨帖彼此的迷茫。

高考前,她父亲终于在耗尽家财后,撒手人寰,她母亲不顾即将高考的她,执意转学搬回老家。

一年半的时间,分开只需要一分钟,只一分钟,他们就消失在门前弯路的拐角。

他站在汽车带起的尘雾中,第一次感受分离的钝痛,压抑无声。

书信上跳跃的文字不能排遣舒缓相思的苦,高考前,他终于忍无可忍的跳到她面前,按住她的双肩,眼神坚定

“咱们定好,一起考中大?!”

“嗯……”她面红耳赤的应着,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你们没有人说爱,也不提承诺,可彼此都看得明白对方眼底和心底的意思。

九月,他却没有在学校如约见到她,并且关于她的一切消息如泥牛入海……

仿佛,她只是他花季的一场梦

大学毕业,工作,相亲,结婚,生子,

他按部就班的人生,起起伏伏

起伏里再也没有关于她的波澜。

多年后,母亲无意中说起一次,说他们家因为父亲生病借了太多外债,最后,他母亲不堪压力,领着她逃离老家……她也未能完成学业,早早下海……

下海,是这样的海吗?

等他回过神,两人已经坐在宾馆的床上,女人正熟门熟路的宽衣解带……

“你,你为什么一直不联系我?”

她宽衣的手顿了一瞬,头俏皮的挪向一侧“说这些有啥意义,你不想抓紧做点实事吗?”

“你……”男人抗拒的摁住她上下忙乱的双手,有些愤怒,他可以嫖任何人,可却害怕那年的月光就这么碎在身下。

女人被他用力推在一边,脱衣服的手却不见停,她用力扯掉自己那几块儿本就少的可怜的布料,露出大片雪白……

她亦步亦趋的爬向男人,跪匍在脚边,仰脸用尽职业的魅惑,伸手摸向男人的躯干……

他哭了,压抑低泣……任女人扒去他的皮囊

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撞开,三个熊一样的大汉冲进房间,把他推在角落

“你他妈敢强暴我妹子,信不信我们弄死你?”

为首的男人手里甩着飞刀,熟练的捡起地上碎衣,装到透明的塑料袋,又拿起手机拍照,女人白皙的肩头此刻有拉伤的红痕……

“你说吧,咱私了还是公了”拍照男气定神闲的结束取证,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他的脑子里,电光火石般清明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向十年前那束月光,已经没有光,他哭了,冒着大鼻涕泡,使劲儿嚎啕,鼻涕泡上倒映着女人惨白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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