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位于大别山余脉,典型的丘陵地带风貌。这句话是我们地理老师教我们的。
小时候,推开门,就能见到连绵起伏的层峦耸翠,走几步, 就会有清亮见底的流水淙淙。童年记忆里的许多乐趣,大多都是与山与水有关联:像什么草丛寻蘑菇、山坡摘栗子、河里捉小鱼、池塘捞菱角,都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最有成就感的就是夏天在泥塘里比赛找河蚌。因为河蚌喜欢钻在水底的淤泥里面,水上看不见,必须用脚趾头细细趟着踩在脚下的物体形状,精确的分辨出脚下硬硬的东西到底是石头还是河蚌的外壳。这活看似简单其实要求很高,因为河蚌在泥里的姿态各异,有扁平躺着的,有侧身斜卧的,还有一头扎进淤泥深处只留一点点边角的,水被我们搅得昏黄浑浊,只能用一个脚趾头去感觉蚌壳细小椭圆的纹路。我一般感觉都很精准,不似其他小伙伴,大声嚷着“我找到一个啦!”欣喜地弯腰摸出来,却是块小石头,随手懊恼地扔在水上打几个水漂!其实抓了河蚌也不干啥,那时候还不作兴吃河蚌肉,加上河蚌肉特别的腥,小伙伴们只是觉得摸出来好玩,最后都便宜了岸边的那群馋嘴鸭子。
转眼到了上小学时间。学校离我家有七八百米远,位于一条大河边上(相对于孩子们来说觉得那是一条大河),这河也是丰乐河的上游源头。我家在河的另一边,每天上学放学必须要过河。但是学校正门口的位置没有桥,只有就地取材的十几块比磨盘大一些的凸凹不平的大石头,隔一步歪歪扭扭扔一个,供人踩着石头过河,有的石头踩上去还会不稳晃悠几下,现在回想起来有点像梅花桩的味道。我那时年纪小,步子迈的不大,老觉得自己够不着下一个石块会掉进河里,不敢独自踩石桩,每次过河对我都是一个难题。我只好在河边等,等着有过河的大人或者高年级的同学拉我一把,才能过去。特别是早晨上学,要是哪天起的稍微迟了点,在河边碰不到过河人拉我一把,既不敢独自过河,又担心迟到会被老师责罚,独自背着书包站在岸边可怜巴巴望着学校大门,还吓哭过好几回……
二年级刚放暑假的时候,特大洪涝灾害袭卷小镇,校门口的洪水暴涨,连高过河平面三四米左右的学校大门都被水泡上了,自然的,简易石块桥也被冲刷的无影无踪。我为开学了怎么去上学发愁了好一阵。等到九月一号开学,居然发现在学校大门口的正对位置,修了一个水泥板桥,就是在河里架两个桥墩,在桥墩上平铺两块水泥板,桥面与河岸上的公路面齐平,又近又好走!不着急的时候我还边走边顺脚踢一块小石头,将小石头有惊无险的从河岸的这一边顺着简易桥面踢到那一边!
上高中的时候,要离开我家所在的地方,去隔壁的毛坦厂镇读书。毛坦厂离我家九公里,在城市里不觉得多远,可是那时候公路还是沙子路,穿梭起伏在绵延大山之中,每天只有从六安到毛坦厂的几趟农班车经过,中间还有一段特别长而陡的上下坡鸡鸣岭,交通不方便。我那时住校,每周往返一次。周六下午,学校会少上两节课,好让周边住校的同学回家取点生活用品和生活费(那时候大部分同学家里都不是很富裕,每次生活费都给的不多,能一次给一两个月生活费的在我们眼里都是富豪级别了)。我一般都是跟我另一个家住很近的女同学结伴一起回,赶不上车的时候,我们就顺着公路往回走。高一的时候,我爸一般都会在周六骑自行车到学校接我,但他要干农活,有没有时间不能保证,时间的早晚也不能保证,那时更无电话之类的通讯可以事先说好,最多会在我周日下午离家前对我说声周六去接你吧,但这个也不确定,临时有事来不了的也有。
有一次,我刚坐上回程汽车不久,就从车窗外看到老爸骑自行车迎面急匆匆过来,便赶紧叫停车下去,我喊了几声老爸才听见,想来他那时一门心思急着赶路去学校呢。
自从这之后,我一般都会自走回去,基本上都会在半路上遇到老爸。印象很深的两次,一次是还在上周六下午的第二节数学课,也是班主任的课,老爸就已经在教室外面的梧桐树下笑眯眯地站着吸烟了。那次还给我带了很多东西,说我平时自己带太重不方便,他骑车带过来很容易。下课后在我的担忧下,他还跟班主任交流沟通了一会,问了我的学习情况,以至于回来的路上,我默默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半天不敢找他说话;还有一次就是我刚刚爬上鸡鸣岭的山顶拐过弯往下走(鸡鸣岭距离学校大约两公里),看到不远处好像是老爸的身影,头低下来身子伏在自行车前把上,艰难地蹬着脚踏,车轮缓缓地缓缓地向前转着,最终还是停下转不动了,无奈只好跳下来推着自行车……我赶紧大声喊他,他抬头看到我,笑着说:“早知道我就早一点点从家走咯,好可惜啊,马上就是山顶了,就是下坡了,下坡好骑,我骑下去还能多接你一截路,你就不用走这么远了”……他这么费力的骑车上坡,快到山顶时遇见我,没感叹说迟点走,自己好不用爬坡省点力气,反倒还替我考虑……每次回想起这个场景,我总会湿了眼眶……
后来,我上了大学,学校距离我家的镇上50多公里。我一般一学期回来一两次,渐渐的,公路从坑坑洼洼的粗石子换成了黑亮亮平整整的柏油路,两个小时的车程一下子缩短到只要一个多小时,往来的大客车也从洗不干净的灰头土脸变成了干净清爽的漂亮大巴。
毕业后,我工作在距离省城60公里的镇上。这个镇子交通便利,就在312国道旁边,道路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比现在芜湖路的梧桐还要高。我8月底去单位报到,一路金黄的梧桐肩并肩夹道站立,早熟的深黄叶子随意铺满地上,电影《芳华》里的银杏叶场景也比不上它。可惜那时没有照相机,也没有手机,只能在脑子里深深烙下那一路金黄明亮的初秋印象!
也就在这一年,312国道要改建扩建,原先的四车道柏油路面替换为六车道水泥路面,那些好看的梧桐树,一夜之间都不见了。
等路面修好,往来省城的大巴也从座位拥挤空间局促的依维柯更新为崭新高大的凯斯鲍尔,从镇上到合肥交通汽车站,只要一个多小时,5块钱,就这样,我在这条路上每周一趟来回奔波了三年,读完了我的研究生课程。我熟悉这条路上的每一个岔道,每一个村庄。
似乎是眨眼之间,时间又过去了十几年。这条路前两年又被改造成了八车道的柏油路,路更平了,车更多了,路旁房子也更洋气更好看了。年前的时候,还传出消息来,说是老家到合肥顺着312国道要建轻轨了,以后就要开通城际轨道交通了。不管信息真假,老家的房子,甚至规划中轨道线路站口附近的房子都先涨了一大波价。也是,路越来越好走了,交通越来越便捷了,当然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啦!
这些年,生活就像身边的这条路,几经更换辗转,几多修复沉淀。感恩生活,一路向前!前行,为了遇见更美的风景,也为了遇见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