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流转,虽说是仓急,却也安然有序。东南沿海山水温柔清丽,比北方的冬天来得晚些,四季也并不分明。窗外有翠竹兰草,也有落叶成堆。每年的深秋,唯一值得期待的便是等待霜菊盛开,去赶赴一场菊展,看千姿百态,姹紫嫣红。
古人说:文章是山水化境,富贵乃过眼云烟。可是放眼现世,又有几人能安心地坐下来读写一篇文章,何处又能安放一张安静的书桌。而我能守着一颗初心,安静地坐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岛上漫无目的地敲击键盘是多么的难得自在。在山水草木之间,不要功名,不要富贵,要的是水流花开,韵味天成。
古之名人爱国爱家,爱宦海沉浮。但都更爱山水草木。屈原爱香草;陶潜爱菊;周敦颐爱莲;林和靖爱梅鹤;东坡爱竹;竹林七贤更爱山林清趣,文人雅士对大自然的热爱可见一斑。
人是越活越明白的。最后才明白:朝代更迭,人事纷纷,唯有清风明月不欺,高山流水不改。有人上蹿下跳,纵得一时盛名,百年富贵,也不过是若烟云般虚幻缥缈。自古以来,放眼涵江风流,多少官宦人家,名门望族,最后都随尘烟散去,寂寥无痕。因为如今的畸形三观,世人将金钱贫富看得太重,人世万千风光,都是以口袋的几两纹银来衡量的。而这对于我则是一贫如洗,一个铜板都掏不出来的。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没有兼济天下的本事,只能独善其身,保持平常心,如尘埃一般地谦逊端然,不添世乱。也无需忧天下山河,修得广厦千万间,横刀立马,为苍生立命。只管守在小岛上,小窗作伴,明月当头,微风拂面,举杯独酌。与世无争,与人为善。
其实这样也挺好。与所爱之人,静养在一座庭院,抚琴作画,对酒当歌,也煮闲茶,栽花种树。日常生活所需,一概不必过问,尘世几多风雨,且由他人抵挡。日子清闲而过,晚食以当肉,安步以当车,无罪以为贵,清净贞正以自虞。除了生死,再无大事。
其实,最令我安心的是,此生可以读书写字,清净喝茶。文章有山水之境,日月庄严,草木知心,变化多端,颇得意趣。看见有趣的人或事,物或景,仅需一支秃笔,便可下笔有神,万水千山。
文字虽是虚幻之物,但写之便可解脱心灵,开释烦闷,且不被时光淹没。富贵虽好,却只是昙花一现难以久长。就连千古情爱让人意乱神迷,也只是逃不开离散的结局。
岁数大了,读书多了,心灵也变得通透,更为淡泊名利,只求一间茅舍,几卷诗书,清茶一盏,便可安闲。
山穷水尽过后,便是柳暗花明。我是走过红尘坎坷的人,经受得了清苦,也见过富贵,领教过冷漠和人心险恶,也得到过光彩。然这一切,于我都只是水中浮萍,枝上野花,天边斜月,不过荣枯而已。
多少人情世故,我假装不懂,其实心如明镜。因为内心清醒,而时觉悲哀,只是难以与人言说。
以往处世,大都只是喜忧随心,后来慢慢地知道,从容经世,笑颜待人,心中自有乾坤。我们所经历过的苦难,没人有义务代为承担。即使多大的委屈,也只能放在心里,慢慢消化。文字里,留一颗纯净向善的心,便是对人间最深情的回报。
至于世事种种,人间烟云,世人各有各的活法,不过长短而已。富贵荣华谁不爱,但不是谁都爱得起。倒不如像我,放下执念,守着一汪湖水,几卷诗书,自有乐趣,富贵何妨,贫困又何妨。
元人词曲有云:兴亡千古繁华梦,诗眼倦天涯。孔林乔木,吴宫蔓草,楚庙寒鸦。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是的,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夫复何求。值此重阳日,于幽静中,煮一壶秋茶吧,熬煮出茶汤的香气,人生,亦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