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快到了,我想起了儿时过团圆节,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美好而温馨的画面;想起了阴阳相隔的父母,愿天上的您们,也有满月相伴,但愿月亮能传达我对您们思念的心声。
在那物质匮乏的六七十年代,大巴山深处的边远山区,孩子们最盼望的节日,除了春节、端午节,就是团圆节即中秋节。
六十年代老家的供销社是没有月饼卖的,七十年代后期,每年团圆节到来的时候,供销社有品种单一的月饼售卖,但是要凭月饼票购买。半边户和双职工家庭,他们有单位发的月饼票能吃上月饼,农民家庭即使有钱无票也买不到月饼。说真的,我的童年时代压根儿就没有听说过团圆节要吃月饼,高中毕业前只听说过“月饼”这个词语,没有见过它的庐山真面目,更不知道月饼啥滋味。
团圆节是温馨的期盼,是心灵的归属。为了一家人过好团圆节,母亲每年八月十五前都要准备好糯米和炒熟的芝麻黄豆粉。记得母亲去世那年团圆节的早上,她把够我们吃一顿的糯米用热水泡在盆里,晚上收工回来,把泡好的糯米倒进甑子里蒸成糯米饭,再把糯米饭倒进对窝里,父亲和母亲各自手握一根对窝杆,你一下我一下朝对窝里的糯米饭杵去,将糯米饭杵烂成糊状就算捣好了。母亲把糯米糊抓到盆里端回去,用手扯成鸭蛋大小的坨坨,双手团成球形,然后裹上黄豆芝麻干粉末,外层酥脆,内里软糯的糯米糍粑就这样做好了。
傍晚,一轮满月起来了,从山边升起来了,柔和的月光倾泻而出,照亮了山川和田野,照亮了村庄和茅屋,也照亮了农家小院。父亲趁一群小朋友用手抠用嘴舔对窝杆上的糯米糊糊时,在院子中央放上我们平时吃饭用的方桌。桌上放一盆糍粑,四周放上从房前屋后摘下来的水果。这群好吃的孩子马上围了过来,父亲怕孩子们偷吃贡品对苍天明月不敬,就让我们面向月亮跪着,给月亮磕头,只听见父亲对着天地明月说:“年年赏月,愿人如月长久;皓月当空,愿我们的岁月安好。”祭完月神之后,母亲还在厨房里忙活,父亲就教我们赏月:“月亮上住着嫦娥与玉兔,还有吴刚砍桂树。”我觉得很惊奇,抬头望着月亮,看到月亮上的阴影真像一颗大树,树底下有个人,看起来好像在砍树,从此就觉得月亮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啊!无数个月圆夜我都从两根手指缝里看月亮,从少年看到暮年也没有看清吴刚伐桂!
月亮在团圆节的夜晚里显得特别圆润明亮,母亲吹灭了手中的煤油灯,一家人在月光下吃糯米糍粑,糍粑的美味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它的口感细腻而柔软,带有淡淡的甜香味道。父亲要我们慢慢吃,边吃边赏月。母亲接着说:“月亮只能观赏,不能用手指指它,手指月亮会被割耳朵的。”我们不懂什么嫦娥奔月,也不想再看月亮,更不敢去用手指指月亮。好吃的糍粑让我们吃了一坨又一坨,肚子吃撑了都还想吃。母亲看到我们吃得太多了,反复提醒说:“不能吃得太撑了,不能吃得太撑了,糍粑不易消化。”母亲的话音刚落,邻居家堂哥走了过来,父母要他吃糍粑。堂哥说:“我们家也是吃的糍粑,都吃撑了,我过来想和堂弟在月光下走狗卵坨棋。”听说下狗卵坨棋,我高兴得不得了,手逮一坨糍粑就离席而去了。
狗卵坨棋是一种在川东北广为流传的简易游戏,棋盘都是玩时随地画一个,其形状就像一个“用”字少中间的一横,只是下边要画三个圈,表示为“狗卵坨”。玩法是二人对垒,各占一方,每人三颗不同颜色的棋子。开始时,分别将棋子摆放在自己的一边,然后一步一步移动,谁将对方的棋子赶到三个圈中,谁就赢了,赢家就骂对方吃了三坨“狗卵坨”。我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狗卵坨棋,堂兄连输三盘,我给他记上3十3十3二9坨,围着看下棋的小朋友们笑得不亦乐乎,把院子里的人全都引了出来。有的看下棋,有的听他们讲月亮的故事。
走狗卵坨棋我是输得少赢得多,兴致越来越高,每输赢一盘看到小朋友们欢声笑语的场面,我也乐得合不拢嘴。夜深了,父母就一直催我们睡觉,从柔和的提醒逐渐转变为急切的呼唤。我仰望天空,月亮特别明亮,圆月像一只雪球高悬中天,周围一颗颗星星快活地眨着闪亮的眼睛,也像是一群无知的孩子在陪伴着中秋的皓月。天上最圆月,人间共此时,多么美好的夜晚啊!多么美好的团圆节啊!在母亲们的最后一次命令下,我们这群小伙伴儿不得不各回各家,依依不舍的告别了一个让人难忘的月光如水的夜晚。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一晃四五十年过去了,各地早已把八月十五统一叫中秋节。几十年来,故乡也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吃的、用的、住的,行的、还有无数品种的月饼,应有尽有。乡亲们的生活越过越有滋味,越过越幸福、越过越有奔头。我在外漂泊的日子里,也吃过各式各样的月饼,可是再好的月饼,都不如儿时记忆中的糯米糍粑好吃,因为童年的糯米糍粑有家乡的味道,有母亲的味道!
中秋节这个传统节日是我半个世纪以来的乡愁,月饼是我的乡愁记忆。月饼作为中秋节的象征,虽承载着团圆与美好的寓意,在那个物质不富裕的年代,却未能有幸进入母亲的生活,成为她味蕾上的记忆。在外漂泊的我,每当月圆中秋之夜,我们一家人在月光下,品尝各式各样的月饼时,我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母亲,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月光是游子思乡的纽带,连接着远方的故乡,连接着父亲和母亲,满月照游子,断肠人在天涯。
今年中秋节不吃月饼,我想吃糯米糍粑!父亲、母亲,中秋佳节到来之际,我多么希望能与您们共赏明月,话家常。愿您们在天之灵能感受到我深深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