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那个时候缺医少药。而且小孩子生性好动,走路做事都不能规规矩矩,所以摔跤磕碰是常有的事。经常这里擦磨破了皮,哪里磕坏了肉。去医生那也就是给你擦点紫药水、敷点草药。
小学校的旁边就是一家小中医诊所,两个老爷爷经常在太阳下晒各种中草药,甘草、金银花、野菊花等等,一股好闻的中药香味。然后就很神往,要是我也会中医该多好啊!再磕破了皮就自己治,弟弟再感冒我也可以给他煎中药退烧了。
如此神往着,忽然有一天竟机缘巧合地在老爸的旧书堆里发现了一本《本草纲目》,如获至宝。那是一本《新华字典》大小的书,但比《新华字典》厚得多,上面每一页都画着一种草药,详细注明外形、功用、用法以及跟哪些草药配伍治哪些病。后面的日子我天天埋头攻读这本神奇的书,这各种野草竟然是治病救命的良药!
弟弟是我忠实的追随者,那时我大概八九岁,弟弟也就六七岁的样子。我们两人的业余时间大都花在了研究和采集草药上。我们挖了很多药草,洗净晒干收藏,觉得我们是在干着一份轰轰烈烈的大事。我们可以用我们的草药治好很多人,至少在我们的小伙伴受伤的时候我们可以拯救他们。
一个星期天,我和弟弟一如既往地去田野里采草药,拿着我们的那本宝贝《本草纲目》,仔细地辨认有用的药草。正采得入迷,忽然下起了暴雨,我和弟弟赶忙往家跑,由于我们离家比较远了,所以很快就变成了落汤鸡。到家门口就看到爸爸正焦急地站在门口看着我们。我们到家了,老爸又气又急,叫我们赶紧换了衣服,然后在门口跪下。我和弟弟老老实实地跪在门口,看着外面的雨,觉得这雨来得真不是时候,刚刚才发现一片绿油油的鱼腥草,那可是清热解毒的良药啊!
老爸拿了一根细细的竹条在手里扬着,要我们老实交代到哪里野去了。其实他只是吓唬我们,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没动过我们一个手指头。我们说了原委,并把那本被淋得半湿的《本草纲目》拿出来。老爸生气地把它扔到了雨里。我和弟弟默默地看着被雨水逐渐打得全湿的宝书,真的很伤心。几十年过去了,每每想起当年的情景,想起那本《本草纲目》在哗哗的雨中被淋湿的样子,我还会有伤心的感觉。而且在下雨时候,我也容易想起那本雨中的《本草纲目》。
现在老爸快八十岁了,由于注重养生,所以身体健康、精神健旺。我们做儿女的都感到很欣慰。我从来没有跟老爸提起过那本《本草纲目》,老爸肯定早忘了,生活的不易让他有太多的事要去操心,要去记住。虽然我有时也想,如果不是那次《本草纲目》被扔进雨中,他的女儿或儿子说不定至少有一个能成为著名的中医呢。但是我知道,在那个年代,一个要养育四个儿女的父亲的负担和压力,我知道当瓢泼大雨让人分不清天地的时候他对两个小儿女的担心和焦虑,在雨下了很久还不见儿女踪影的臆想和恐惧,还有在等盼了很久之后见到两个小人儿落汤鸡一样跑回家时的又喜又气。
于是,那本《本草纲目》便成了牺牲品,毕竟,在一个父亲的眼中,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比得过他的孩子的健康和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