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年幼时候也曾经做过许多梦，后来大半忘却了，但自己也并不以为可惜。所谓回忆者，虽说可以使人欢欣，有时也不免使人寂寞，使精神的丝缕还牵着已逝的寂寞的时光，又有什么意味呢，而我偏苦于不能全忘却，这不能全忘的一部分，到现在便成了每日喋喋不休的来由。
近来又时常做梦，有些太恐怖，有些回味起倒也有趣。我不明白为什么梦里的人总是看不清长相。某日梦到接亲，我已将自己装扮的俊美无涛，即刻便可知那日新娘，却乍然醒来。是如此遗憾，但无妨，万一所见不是心上人，岂不更添烦恼罢。况且，去接亲的我也可能只是去当伴郎。若做如此想法，世上遗憾倒都可谓是为了及时止损。
梦里的悲哀容易过去，可白昼的寂寞此消彼长。门窗上的锁把我和危险的空气隔绝开来，已数日未感一度阳光，未敛一幕风情。这寂寞便一天一天的长大起来，如大毒蛇，缠住了我的灵魂。于是我的内心便囤积这数日的尘埃，有如书中等待翻过的悲痛一页，风在窗外，却不进来。
我有近半年，曾经常常——几乎是每天，都叫苦不迭。抱怨早上七点便要开始周转于这座城市的公交地铁，抱怨晚上一点看到退稿的消息便要工作到清早，有时一连多日辗转在小半个中国地图上奔波劳碌。很多时日，连吃饭的心思也没有，中午蹲在路边吃垃圾食品时，我总觉得我好似漂浮着，倘若一阵风吹来我便要与真正的垃圾一起去另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虽然每日都有新鲜的男人或者女人同我说高深莫测的话，但我仍然感觉自己的寂寞无法驱除，于是用了种种办法，来麻痹自己。办法只有一种，就是沉入在酒精里，但是酒有千百种。
朋友的小店与我家并不同路，但我有耐心路过，路过时便进去叫嚷，叫嚷一些“古来圣贤多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的酸语。后来天气不再热闹，整个店的桌子围着我们二人沉默，夜色深冷下来的时候，他从烟盒里排出最后几根香烟，我们便开始谈论那些早已夜复一夜地谈论了无数次的话题，诸如爱情，诸如金钱。有几次说到我哽咽，借着喝到肚胀，呕吐几番，把泪也一同流下。到吐字都吃力，便去大街小巷出尽洋相。
躺在床上，便开始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他似乎因为老去的缘故，很少教训我了，那些他自觉得幽默的话也很少讲了。通电话倒烦起我啰哩啰嗦讲近日的事，他说每天看到我发朋友圈便可安心，叮嘱我无非也就是吸烟酗酒的害处，临了淡淡一句“别委屈自己”。我从小内向软弱，父亲不怕我一事无成，担忧我在外委屈罢了。事实上我每日戾气冲天，逢人责辱必睚眦必报，以前还曾自诩儒雅随和，现在遇事便破天捣娘张口骂人，以此讨来自在还觉得理所应当。
十月终于安闲下来，却万料不到是疾病缠绕。往日头痛脑热也不以为然，现在身上凡有丝毫瘙痒，都精神惶惶。但想过往种种琐碎烦事，终日不得安宁。更是觉得庭院深深几许，哀愁又多几分。对着墙壁独酌几日，街上已无酒卖，只能举杯空咽，宛如痴傻呆障。又悔恨自己如此贪嘴，才惹得病根，直至心病难医。难得有一丝弹琴唱歌的雅兴，又惹邻居讨嫌，不禁悲悯这世上哪有分毫自由，爱得爱不得也都由人不得。铺纸倒墨，却提笔忘字，摊开书本，亦难读进去。时间漫长似一场酷刑，飞光呀飞光，怎不展翅，怎么不逝？
只得闭眼做梦罢，千山万径，善男信女，过往种种只在枕头跟底。欲等人来，只可凭借这梦里一隅。倘若从昏睡到死灭，并不感死亡之悲哀，我也是极不愿意的。我宁愿在高处振臂呐喊再一跃而下，坠入谷底，坠入深渊，坠入地狱，再不济坠入爱河，摔成粉身烂泥，不过也只是梦里的臆想来聊以慰藉。
然而我虽然自有无端的悲哀，却也日日捱着祈盼。今日立冬，昨日雪已先到，我虽未曾与这早来的雪谋面，但朋友大方分享给我观赏。我春爱纸鸢秋爱月，到了冬日我自然便爱看这纷纷雪。遂想起《白云西兰花》这歌，立即播放来听。惊觉难道歌曲也有四季生命？这首平日里听来波澜不惊，到了冬天，便每个音符触及心弦。白云便是白云，西兰花便是西兰花，与冬何缘何故？再看眼雪，原来这便是白云西兰花。难得灵光乍现，心中欣喜，便与朋友分享。有人说她早就这般想象，实属心有灵犀不谋而合。
寂寞有万般不同，可寂寞的时候人人相同。
后记：
翻了翻前段日子的备忘录，满篇写着喝酒。确实是在喝酒，也只有和鸡老板喝酒的时候能想起来把最近的事记一记，喝高了还能整两句小诗。本来我想攒下每天发生的美好的事，现在回看觉得简直无聊透顶，可见糟糕。想起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忧国忧民，为天下先。我只是个喝酒的驴人，整日忧心忡忡只忧自己，手机里全是驴人日记，驴人碎碎念。最近唯一开心的事也就是线上赏雪，虽然说观感很差，可毕竟也是今年冬天的第一次，其实我第一反应想到的歌是“看着天 下起了雪 漫天的雪花 是多么浪漫 对你的爱 就像那朵雪花 散落一地”。
《白云西兰花》确实是和冬天没什么联系，我以前佩服把白云和西兰花想象到一起的人，在我的比喻长河里，别说西兰花，把白云看作白菜花对我来说都有些超前了。那一瞬间我鬼使神差突然想喝冒姐做的西兰花汁，西兰花的小穗，挺像雪的。没想到真的有人也这么想，白云️️️+西兰花=雪花。她是我唯一认识也喜欢聂禹的人，她的名字里也有个“雪”，长得很可爱，可惜大学四年都没机会谈下一恋爱，算了不可惜，就当放过这首歌。
辛丑年十月初三 2021.1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