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自己做了一些香肠腊肉给我送来,我把它们挂在厨房的窗边吹着。每次一进厨房,都闻得到它们特有的香味,柏丫松枝烟熏过的味道,刺激着我这个四川人的味蕾。嗯,快过年了。
用鲁迅先生的话来说:“旧历年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的确,中国人可以不过圣诞,不过元旦,但绝对不可以不过春节。往往是提前一个多月就开始准备年货,采买各种食品,还有新衣服,新鞋子。虽然早已经不是物品短缺的年代,但那种置办年货迎接春节的仪式却是必须的。这个给父母,那个给孩子,送朋友,送爱人,送给自己……每个人乐在其中。只有这时才会真正感到:又一年过去了,新的一年来到了!
小时候,每年都会跟着父母回老家过年。工厂在山沟里,交通不便,偏外地人又多,因此交通是个大问题。厂里每年为了职工回家过年的问题也是煞费苦心,开专门路线的交通车,帮职工买来回的车票等等。那时候厂里的大巴车也很少,常常一票难求,为了车票的事情有时还不得不“走走后门,找找关系”,还常常引发一些“矛盾”。实在调剂不过来,厂里只得动用卡车来“运送”回家的职工,颠簸得要命,搞得回家好像逃难一样。
我还坐过那种烧煤的蒸汽火车,绿皮车厢的后面加挂着十几节被大家称为“闷罐”的车厢。我们一家人就这样挤在没有座位的“闷罐”里,站上五六个小时到重庆,再转两个多小时的汽车才能到家。说起来都是泪!
但只要一踏上通往老屋的那条山路,我的心立刻雀跃起来,和弟弟一路小跑着,马上就要见到爷奶奶了呐,马上就可以看到屋前的那几杆翠竹了呐。不出所料,远远就看见奶奶站在村头。她还是穿着那件蓝色的棉袄,系着一条旧围裙,看见我们姐弟俩出现,脸上立刻笑开了花。一手一个,牵着我们往家走。一路上,乡亲们热情地打招呼:回来了啊,又长高了……
回到久违的老屋,阳光从屋顶的亮瓦漏下来,正好落在灶台。一口大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腊肉的香味弥漫在屋里。灶台上方还吊着好几块黑黑的老腊肉,按照奶奶的说法,做饭炒菜的油香可以让腊肉变得更加好吃,不知道这种说法科不科学,村子里确实是每家每户的灶台都吊着同样的老腊肉,有的好像还在往下滴着油,散发着特别的香味——在那个年代,这会让馋嘴的小孩子流下多少向往的口水啊。
爷爷抽着烟袋,和爸爸说着家常:“今年杀年猪,两百多斤,可惜你们没赶得上,‘泡汤’没吃成。”小叔帮妈妈烧着火,妈妈麻利地把菜往油锅里一倒——“滋啦”,真香!
奶奶开始在八仙桌上切煮好的腊肉了。她先把大部分瘦肉切下来,小部分连着带皮的肥肉放在一边凉着。她一边将冒着热气的瘦肉切成薄片,整齐地摆在一个蓝花花盘子里,一边时不时地往正在旁边“观摩”的我和弟弟嘴里放上一两片肉。那种滋味,别提有多美了!奶奶说,“案板肉”是最好吃的。肥一些的腊肉被切成了二指宽的薄片,奶奶用蒜苗和自己做的豆豉一炒,哇,味道简直不摆了!
爷爷从地里拔回来的萝卜,很甜;自家喂的鸡熬成没有放任何作料的汤,很鲜;奶奶自己炒的黄豆、玉米,做的红苕片,很香;那些年,和爷爷奶奶一块儿吃的团圆饭,很温馨……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爷爷奶奶已经不在了,老家也变了模样,被统一规划成了工业园区。没有了老屋,没有了村子,村民们都搬去了城里。每当看到家家户户挂在阳台上的香肠腊肉时,我不禁会想起那些在老家过年的日子,那些散发着浓浓的腊肉香味的温暖记忆。
又到腊肉飘香时,你准备好回家过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