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移不定 一

第一章 疯子

“你是疯子,你们都疯了,你们全都有病!”

我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这句话,这是被固定在病床上的肖默最后冲我喊的那句话。每当我情绪激动、不能自已的时候这句话就会涌现在我的脑海——不可遏制,自然而然地涌现脑海!

    涌现在脑海的不止这句话,还有那时的情景——洁白的窗帘,洁白的床单,洁白的墙壁......

    这个病房里的一切都是洁白的,微风拂动窗帘,外面刺眼的阳光似乎不敢照进这个洁白的房间。这样的环境让人感觉安静,我呆呆地站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心里一阵阵慌乱。刚才肖默发病的刹那着实把我吓到了,大喊大叫,来回跑动,见着什么摔什么,不认识任何人......

    除了内心的慌乱,我更加痛苦,肖默究竟怎么了?

    医生告诉了我答案:精神分裂。“她的脑子里似乎还有一个世界,一个以她为中心的世界,一个不容我们任何人进入的世界。”医生向上推了推眼镜说。

   我们说肖默疯了,只是用我们这个世界的眼光来看待她的。肖默用她脑海里的世界的眼光看待我们,我们不也是一群疯子?那个世界只存在于她的脑海?还是存在于现实?

我把我的逻辑和疑问告诉医生,并希望他能给我答案。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医生推推眼镜,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迅速逃离现场,因为我担心医生也把我当做精神分裂病人。虽然我以极快的速度跑离医院,但是我可以确定,我的疑问,医生不知道答案。也许,肖默知道。

    因为在我加速跑开的时候,本已平静的她又冲我大喊:“你是疯子,你们都疯了,你们全都有病!”我似乎看见她因歇斯底里的喊叫颈部所爆出的青筋。

    青绿色的爬山虎爬满我所住的阁楼,风一吹,发出哗哗声。夜晚,满墙的爬山虎呈黑褐色,还有那些抓在墙上的茎蔓,缠绕扭曲地攀附在一起,让人感觉可怖。

    夜晚能让人安静,也让人不安,更让人敬畏。敬的是平人心境的黑暗,畏的亦是那冗长深沉的黑暗。

    好多的变故,都发生这冗长的黑暗里,让我们猝不及防。

    我从医院回来后一头栽在床上就睡着了。梦中,我仿佛看见肖默微笑着在向我招手,等我要牵住她的手时,肖默却伤心、痛苦地转头走了。我醒来的时候,房内一片黑暗,夜灯的暗光从天窗进来,屋内才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光亮。

    我坐起身,夜灯的光亮打在我左侧的脸颊上,右侧的脸沉在黑暗中,以鼻子为分水岭,我的脸分为阴阳两部分,类似人像脸部特写的用光。这样的“阴阳脸”我自是看不见,这样的面孔在黑夜中却是多见。

    我开始思索另外两个问题——我和肖默是如何认识的?我们在一起多长时间了?

    依然没有答案。关于肖默的记忆似乎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挖走了一般。脑海中仅存的关于肖默的画面是我们在湖边一起放风筝,那时的阳光如同我和肖默的爱情一样,纯洁干净,让人依依不舍。

    窗外起风了,爬山虎又在哗哗作响,夜更冷了,我瑟缩着蜷在被窝里。 夜灯在一瞬间熄灭,我仿佛听到了它发出“呲”的一声。

    我刚要蒙头大睡时,天窗在一声巨响中轰然崩塌,阁楼的屋顶瞬间出现一个大洞。我被这突入起来响声吓得跳起来,随即我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屋顶上的大洞中跳进来。夜光在他周围抹上一丝光亮,而他整个身体却是一个黑色的剪影,诡异的气氛顿时充满小小的阁楼,让人不寒而立。冷汗浸透全身,我颤抖着说不出任何话语,只能仰着头呆望黑影。这也许就是害怕的感觉吧。

    黑影向我伸出右手说:“跟我走吧。”

    沙哑的嗓音既像一个寓言又似一个童话......

    一切应该不是这个样子。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和肖默一起在湖边放风筝的情景,她怎么说疯就疯了呢?春天的阳光下,孩子们跑来跑去,一切都显得格外安静。肖默手中拉着线,笑说:“我的风筝飞得最高了。”她的眼睛一闪一闪的看着我。

    关于肖默,我只记得这么多了。

    那天肖默的风筝确实飞得很高,我抬头看风筝时发现阳光很刺眼,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天际向我冲来,之后我就不记得了。我似乎陷进一场虚空之中,飘飘茫茫,漫无边际,不知身在何处。

    等我清醒时就看到那些洁白的床单,洁白的窗帘,还有发疯的肖默。

    怎么如此混乱?一切都是怎样发生的?

    当我跟着黑衣人迈入一片荒凉的草地时脑海中充满疑惑。黑衣人看着我的脸说:“已到此处,何须为现世困惑?”听后我更加困惑,但对于我的困惑而言,我更加惊讶:为什么我看不清黑衣人的脸?他是谁?不过我可以确信,他一定能看清我的脸,不仅能看清我的脸,还能看透我的心。

    我忍不住了,“你要把我带去哪里?你是谁?”

    黑衣人停在原地,沙哑的声音在荒凉的草地上回响:“沧溟之流,现世之外。”

    我还要继续追问时黑衣人突然转过身说:“你注定漂泊,游移在所爱之人身外。你准备好了吗?”我并不明白他说的意思,勉强的点点头。

    黑衣人继续向前走,我只好紧跟着他。

    蔓蔓荒草在我眼前不断延展,一层薄薄的雾气不断向我涌来,迷离的一切忽然让我无所适从。我的脚下出现水的声响,我低头看去,双脚已经被浅浅的水线埋没。不过我还能感觉到水底下游移不定的荒草。

    黑衣人向右转向,然后用左手指着身前的薄雾说:“记住这里。”我小跑几步与黑衣人并肩站在一起,极目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眼睛完全被雾气罩住。

   “不需用眼,自然而然。”

    我缓缓地闭起眼睛,脚下的水流声顿时萦绕在耳际,越来越响,世界越来越安静——

   “沧溟河”浅水与荒草的交接处树立着一块长方体石头,上面刻着三个字。

   “你看见了?”黑衣人问。

   “嗯,十分清楚。”我睁开眼睛,周身依然是雾气环绕,什么都没有。黑衣人似乎微笑了一下,我不确定,因为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感觉他在微笑。

   “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小西,一定要记住。”

    我点点头,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但我必须接受,因为我已经记不起原来的名字了。

    我们从沧溟河慢慢地向前走去,水线越来越高,直至淹没我的头颅。在水下依旧可以呼吸,我有些恐惧,更有些惊讶。黑衣人不理会我的所思所想,忽然停下淡淡地说:“我们到了。”

    周身全部是白色的亮光,我什么都看不见。纯粹的光明就是纯粹的黑暗。

黑衣人在白光中尤为乍眼,他抬起右手向前指去——

    白光中由近及远依次冒出许多建筑,高楼大厦,街道厅堂......

    街道中慢慢传来人声,招呼声,玩耍声,孩子的哭闹声......

    我看清自己置身在两个高楼之间的夹道内,路人从夹道口的路上走过,没有向我们看一眼。

    让我十分惊奇的是,这里所有的建筑、街道、行人、一切的一切都没有色彩,只是单纯的——

    黑白两色!

    我望向天空,天空不再是蔚蓝色,而是纯纯的白色,似乎还在隐隐地泛着光。我随着黑衣人走出夹道,走进大街。所谓的大街,也只是一道白光平铺在地上,在黑色的建筑中间很是显眼。

    街道两侧的建筑就想素描一样,虽然是黑白两色但却极富有层次,高光、暗部、反光,错落有致。

    特别是高楼上的窗户,在头上那片白色的天空下,窗户也成为白色,在黑黑的高楼上形成明显的黑白反差。

    最让我惊奇的是这里的人也是黑白两色:有的人带着眼镜,一半是黑色,一半是白色;有的头发是白色,脸却是黑色;有的身体是白色,身上却穿着件黑色的衣服。

    我好奇地东张西望,不能自已。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如此干净纯粹?初来这里,不能不让人心生猎奇,看到新奇的事物总能让人心潮澎湃,这是我们共通的心理,谁也阻止不了。

    忽然发现,黑衣人全身穿着黑色长衣,还披着黑色大氅,大氅的帽子盖在头上。

    在这黑白分明的世界我应该可以看清他的脸吧。我跑到黑衣人前面,却还是看不清楚,因为他的整个脸部都是泛着光的白色,如同这里的天空。他的五官和眼睛是看不见的。

    黑衣人声音沙哑:“你看一下自己。”

我闻言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全部变成黑色的了。我在眼前伸开手指,十指俱黑。那我的脸呢?我跑去一家橱窗的玻璃前,看见自己的脸和头发一个颜色,都是漆黑一片。只有双眼和眉毛是白色的,眼睛里也看不见原本黑色的瞳仁,只是泛着光的白色......

游移不定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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