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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西村的姜家,是唯一的外来户,他家大门口正中悬挂的一尺红,无来由的摇曳了差不多有一年的光景。
村里人心知肚明,只要哪家院门上挂红,这户人家是拒绝外人入内的,当然,明眼人谁也不会强行进去,其实,这只是地方农户讲迷信后的一种规诫,并无太多深意,只是挂红这么久,免不了让人心生猜忌。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谁愿意琢磨,去琢磨好了。姜家女主人安小麦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态度,她的我行我素,村里的乡亲无人企及。
但,其中的无奈与苦楚,堪比毒药,每日里说不清是被谁强行灌下,然后,再自调解药,屈辱咽下,这一轮又一轮的七死八活,让安小麦几近崩溃。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安小麦长长舒了一口气,在天还没有亮透之前,麻利的收拾行囊包裹,在出门的当口,安小麦仰望着头顶的那一尺红,颤抖着双手将此圣物撕扯下来。。。。。。
姜澈楠怜惜地望着妻子,在心里默默哀叹,而他们17岁的女儿姜安婳则是一脸漠然,机械地尾随其后。
东方鱼肚刚刚泛白,一辆青灰色的面包车缓缓驶到门前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人,他打开后备箱,帮助姜澈楠将大大小小十来个包裹一应放置,再小心合上,谁也没有言语一声,大家依次默默上车。。。。。。
对于姜澈楠一家人的悄然离去,村里没有几个人会真正在意,但,家住村子北边的方铎非常在意,多年来,姜澈楠一家人的风吹草动,方铎一直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其实,方铎并没有什么企图,他只是希望不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情况下,如果好友康吉安问及姜澈楠一家人的情况,他都能说个一二三。
秋收后,烟西村的闲人就多了起来。
村口的几家店铺门前,太阳好的时候,总有三五张桌子上,有人围坐着打麻将;附近的空场地上,总有十几个肥瘦不一的村妇或歌或舞。
方铎比不得他们,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如陀螺。
这不,昨晚上,瘫痪在床的老婆雷一莲被骨痛折磨得乱喊乱叫了一夜,刚刚服了药睡下,他才得以出门。
方铎膝下儿女双全,女儿方亚榕在邻镇中学任教,年初成了家,女婿家境尚可,在城里经营一家粮油超市;儿子方亚杉,承包了村子里的8亩果园,农闲时四处打打零工,眼看快30岁了,却还单着,亲事皆因他有个瘫痪在床的母亲一再被搅黄,为此,方铎长吁短叹,寝食难安。
方亚杉倒看得开,他对父亲说:“爸,你就别惆怅了,大不了我打一辈子的光棍,这世上,娶不上媳妇的男丁一大层呢,多我一个不嫌多。”
方铎更苦闷了,这个要强的男人在心里暗暗发誓:儿子决不能被这个家拖累,绝不!
方铎四处委托亲戚朋友,逼着儿子一个接一个地相亲,老天终于开眼了:邻县芜蓬镇有一户于姓人家答应把女儿嫁过来——方铎别提有多高兴,他特地选了今天这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去烟北村的媒人家商议彩礼婚期之事。
方铎出门的时候,特地叮嘱儿子守在家里,他生怕妻子有什么闪失。
方铎在村口的星星超市花了800元买了烟酒糖茶,还有几盒点心。
经营超市的老板娘是方铎的表姐,她压低声说了几句:给亚杉说亲啊,但愿这次不要黄了之类的体己话。
方铎浅笑着点头,心里莫名悲苦。
烟西烟北两村紧邻,村风民情大抵相同。方铎骑着摩托车,七拧八扭,一阵风似的到了媒人家,媒人六十多岁,个子矮小,但看着特别精干,大伙儿都叫她桂嫂,桂嫂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让方铎头皮发麻。
方铎将礼品和一千元现金交给桂嫂,桂嫂丝毫没有推辞,接到手后,立即像买卖人一样,清点了一下礼包和现金,然后,慢条斯理地一边呷着茶水一边赤裸裸地向方铎谈条件:一、女方父母彩礼现金九万九千元整,一分都不能少;二、女方办理出阁仪式所有费用由男方支付;三、女方出嫁时的穿戴等不在彩礼现金的九万九之中,可根据女方自己购买的实际情况,男方额外支付。
末了,桂嫂微笑着说:“去准备吧,准备好了你们就可以择日迎娶,准备的这段时间,让俩孩子自己多接触接触吧。”
方铎满脸堆着笑,毕恭毕敬地对桂嫂点头哈腰,连声道谢。
从桂嫂家出来以后,方铎心里敞亮了许多,同时又为眼下这一庞大的开支倒吸冷气,他在心里粗略盘算了一下:九万九的彩礼钱一分不能少,两家宴请的花费至少在三万吧,姑娘的穿戴至少一万吧,娶亲时大大小小的红包差不多得花三五千吧?
想到此,方铎后背发凉,但一想到儿子成家,可以过自己的日子,方铎在心里狠狠地对自己说:愁个屁,十几万算个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