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四十。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外卖。
半个小时之前,我刚在滚烫的床上醒来。
我曾在早上七点睡下,那时候窗外的温度还不算温暖。
屋子里静悄悄的。
风扇在吹,电视在响,风吹进书房的窗台,荒木经惟的海报掉在地上。
飘窗上积着一层灰,有一只指甲大小的苍蝇在玻璃上乱撞。
我想放它进来,它许是忍受不来窗外的炎热,却不知道屋子里更热。
我浑身赤裸着,额头的汗滴在脚面上,电视里有一只蜥蜴在石头后面吃一只臭鼬,鲜血弥漫,隔着屏幕我都能闻到。
有人在敲门,我走过去打开门的一角。
那个人长的很奇怪,动作也很奇怪。
我和他相隔三米,他站在电梯口,我站在门后。
电梯门开了,他朝我走来,伸出手把外卖递给我,走到一半电梯门关了,他又折回去把电梯门打开,然后又朝着我走过来,走了一半电梯门又关了,他又走回去。
我的手在空中顿着,有些酸。
他看着我,问我,“要不你走过来接一下,我赶时间。”
我摇了摇头。
电梯门开了他快步走过来,走了一大半电梯门又要关上,他又折回去。
“我真的赶时间。”他的脸上有些惊恐。
我再次摇了摇头。
我和他如此相持了三分钟之后,电梯门再次打开,他伸出手把外卖朝我扔了过来,然后人走近电梯,门关上,电梯向下。
我没接住,外卖落在地上。
电视里的那只蜥蜴又在吃一只沙狐,牙齿咬在骨头上,发出吱吱吱的声音,听的我全无食欲。
我将门关上,然后走了几步,重新坐在沙发上。
我并没有去捡掉在地上的外卖,我还在想那个长的很奇怪的人为什么不把它放在我的手上。
不过是一份很普通的鱼香肉丝,一份手撕包菜,两份米饭。
我的隔壁住着一对新婚的夫妻,我并没见过,只是通过他家门外的对联判断,刚才我打开门时好像看到对面的门开着,屋子里特别凌乱,四散的桌椅,窗口也开着,外面的世界下着大雨,风吹了进来。
电视里那只蜥蜴吃饱喝足,在一块红通通的石头后面和一只母蜥蜴在交媾,我转过头看见窗外的那只苍蝇还在撞我的玻璃。
风扇还在吹,窗外慢慢暗下来,远处的天是暗红色,云在飘着,流光溢彩。
我心里有些奇怪,通常情况下我隔着沙发透过飘窗的窗户能看到隔壁的窗外,曾经的我在无数个夜晚都试着去窥探。
如今的窗外除了那只苍蝇和远处的云彩,一无所有。
我站起身走到门前,打开门,地上的外卖还在,隔壁的门还开着,屋子里一片凌乱,窗外下着雨,雨夹杂着风拍着窗户,把墙上的照片吹在地上,餐桌上的杯子在摇晃。
我将外卖拿起来放在茶几上然后走出门,走进隔壁的客厅里。
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风呼呼的响。
我走到窗户边上,看到了一棵大树,枝桠漫开,遮蔽了天空,无数的黑色的虫子在飞,黑压压的朝着我冲过来,绿色的叶子如船桨般大小,三片叶子包着一个红色的果实,果实人头状,流着血红的汁液。
大雨瓢泼而下,我将头伸出窗外,就看见一只巨大的灰色的肉状触手朝着我的脸卷过来,我脸上一阵惊愕,似乎忘记了恐惧,它托举着我脚下的屋子向上,大雨落在我的脚下。
我冲出屋子跑到我家,关上门然后坐在沙发上。
屋子里静悄悄的,风扇在吹,苍蝇在冲撞,电视机还开着,放着一个我叫不出名字的纪录片,片子里一个人用腰上的剑捅进一个肚皮隆起的妇人的锁骨,那个妇人一声怪叫,吓了我一跳。
夜幕将临,屋子里完全暗了下来。
我打开灯,外卖还在我桌上放着,和往常不同的是我闻不到鱼香肉丝的香气,而是闻到了一股渐渐弥漫的血腥。
电视突然关了,黑色的屏幕上印出一个人影,他歪着头,肩膀上长出触角,黑色的眼球凸出,头发戟张。
外卖的塑料袋打开,里面是一盆平静的水,水中浸着一颗头颅,头颅散发着异香,我的脸在水中投下倒影,和水中的它重叠。
恐惧在我身上蔓延,我冲进卧室关上房门,这时听到门后有人敲门,我打开门时却空无一人。
转过头看时阳台上已经站了三个人,呈一个奇怪的三角,每个人头戴黑巾,遮了脸,身型瘦长。
他们身后的窗外,有无数的黑色的鸟朝着我飞来,在鸟的后面有一根巨大的树枝,朝着我快速生长,树枝上开着叫不出名字花,花越开越大。
我脚下的地面开始颤抖,摇摇晃晃,四周有似藤蔓般灰色的触手将我的房子托了起来,空悬在三十三层之外。
墙壁裂开,屋顶开始崩塌,千万丈外一处火光冲天,将这个世界照亮,我看到一个长着千张脸,脸下万条触须的怪物正在吞噬着这个世界。
而那三个人朝着我走过来,手里举着锋利的镰刀,朝着我的脸劈下,然后他们揭开头巾,通过他们红色如木棉花的眼睛我看到了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我从未见过,千疮百孔的脸。
四周在下坠,他们托举着我,我无法呼吸。
而在这时我听到有人在敲门。
是那只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