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是一个天生的怪胎。
我在娘亲肚子里死皮赖脸住了三年，陈塘关内外的流言蜚语早就掀翻了天。有什么办法呢？我困啊，天天忙着睡觉呢，哪有功夫想别的？娘亲肚子里多好，又舒服又暖和，最适合睡觉了，我哪舍得离开？
说到底还是沾了老爹老娘的光，爹爹廉政爱民深受百姓爱戴，娘亲温婉贤淑，再加上我还有两个有本事的哥哥，百姓们心存疑虑也只是在背后悄悄议论几句罢了。
一转眼三年过去了，娘亲天天摸着肚子念叨，老爹的目光从热切到焦虑再到认命 ，火辣辣的期盼冲破重重阻隔传达到我的肌肤，我脸皮再厚也不好继续当老赖，于是我决定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不知是不是娘亲痛苦的呻吟搅乱了我的心神，我能感觉到换了一个环境，可是眼前依然黑乎乎一片。
伸个大大的懒腰，引来一片惊呼。
惊呼声中，眼前大放光明，雪亮的剑刃停留在我头顶三寸之上，剑刃后面是一张颇具魅力的中年男人的脸。此时那张脸上的表情似喜非喜似怒非怒，像是不小心吞了几十只蜜蜂，可笑极了。
“爹爹！娘亲！”全身一阵放松，这一刻我开心极了！
娘亲短暂的惊讶之后很快释然 ，不顾产后体虚流着泪把我搂在怀里。
爹爹怔怔地收起佩剑，脸色缓缓恢复正常，冷硬的面部线条一点一点变得柔和起来。
时值陈塘关久旱不雨 ，土地干涸开裂，爹爹愁的夜不能寐。伴随着我的降生，产房里红光大盛直冲云霄，很快天上降下瓢泼大雨。
我被视为天降祥瑞，所有的流言蜚语不攻自破。
出生后不久我就后悔了，成长的烦恼真是接连不断啊！被娘亲逼着吃味道怪得不得了的胡萝卜，捏着鼻子硬咽下去也就是了；爹爹规定每天写一张大字，耐着性子半个时辰也就应付过去了。可是没有小伙伴跟我玩啊！
别的孩子们和我一起玩的时候经常莫名其妙的磕破头、摔断腿，哭得眼泪鼻涕糊一脸。爹爹吩咐我跟着管家大叔带着礼物，挨家挨户上门赔罪。我诚恳地跟人家父母赔礼道歉，心里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些小伙伴像黄瓜一样脆弱？我真的只是轻轻、轻轻推了他一下呀！
渐渐地我就没有朋友了，只好花大把的时间看着天空发呆冥想。陪伴我的只有住在我房间窗外屋檐下的小麻雀，我唯一的伙伴。
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子，爹爹对他毕恭毕敬，奉为上宾。
老头子看着我的眼神贼亮贼亮，热切里带着点猥琐。我吐吐舌头做个鬼脸，老头子笑眯眯地冲我点头，装模作样捋着胡子，摇头晃脑的说了一大堆话，大意是夸我天生神力，前途不可限量，愿收我为徒。
爹爹大喜过望，连连作揖道谢，拉着我磕头拜师。
我痛快地磕了头，老头子呵呵大笑，从怀里摸出一个包裹丢给我踏云而去。
包裹打开，一个明晃晃的项圈，还有一对会骨碌碌转的小轮子。项圈可大可小，轮子跑起来像闪电一样快，还会喷火。这两件玩具真的不错，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制的！
02
那天天气太热了，白花花的大太阳像个巨大的火球，几乎要把房子烤化。
我偷偷溜到海边去洗澡。一个猛子扎下去，满身燥热瞬间融化在清凉的海水里，好舒服啊！
“呔！何方妖孽，敢来东海捣乱！”
水面上爆出一声断喝，声音嘶哑闷骚 ，难听死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属于变声期少年的独特嗓音。
金甲辉煌，头顶生角，稚气未脱的一张脸，非要作出穷凶极恶的表情，真是好玩哦！
我笑得抱着肚子在沙滩上打滚。
踏在浪头上的少年挠挠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半天憋出一句话：“原来是个傻子！”
“太子英明，一眼就看出来了！”一个长得奇形怪状全身上下乌漆嘛黑的小矮个子跟在少年屁股后面拼命拍马屁。
我噎住：“呸，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少年横眉立目，眼睛瞪得像铜铃：“臭小子，想打架吗？”同时挽起袖子，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我叉起腰狠狠地瞪回去 ：“打就打，谁怕谁！来啊来啊！”
不知过了多久，我和他四仰八叉并排躺在被太阳烘烤的热乎乎的沙滩上呼呼喘气，像两条摆在烤炉上的咸鱼。
我摸着瘪瘪的肚子呻吟出声：“好饿啊！”
他偏头瞪了我一眼，哼哼道：“我也饿了！”
“要不咱们吃点东西再接着打？”天哪，我真是太聪明了！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坐起身摆摆手。小黑矮子屁颠屁颠从远处跑来，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荷包一抖，“哗啦”倒出一大堆东西。
红的黄的白的绿的，红萝卜、胡萝卜、白萝卜、青萝卜。
“怎么都是萝卜？”我眨眨眼，把差点掉出来砸了脚面的眼珠子安抚住，“你不吃肉吗？可好吃了！尤其是新鲜的鱼肉，嫩嫩滑滑的，撒点盐巴烤熟了，咬一口满嘴鲜香，那个美啊……”
“真的吗？”他盯着我的嘴角，满眼狐疑。
我一跃而起，顺手擦掉嘴角的口水，留给他一个霸气的背影：“我这就捉几条鱼来！”
我们把我的风火轮当做烧烤炉，开始了新一轮的较量。结果是两人都吃撑了，双双抱着肚子躺在沙滩上爬不起来，自然也没有分出胜负。
那个名叫青罗的小夜叉吃饱喝足早就跑一边睡大觉去了。
原来萝卜烤着吃这么美味呀！跟烤鱼一起吃简直是绝配！
我和他再一次达成共识：烤萝卜配烤鱼，美味天下第一！
“我叫哪吒，你呢？”
“我叫敖丙。”
“什么，你叫……烙饼？”我忍着笑，用力捂住肚子，生怕一不小心笑出来肚子会爆炸。
“敖！丙！听好了，敖――丙！”他吭哧吭哧努力了半天，最终放弃了翻身的计划，改为翻了一个白眼，棱角分明的脸上现出骄傲来，“我父王是东海龙王，敖广！”
“哦！东海龙王啊，知道，听说过听说过，会呼风唤雨的！”我很给面子的点头，“我爹爹是陈塘关李靖，听说过吗？”
“李总兵啊！知道，我听海上打鱼的人谈起过，是个好官，大英雄。”
敖丙的识相让我很受用，痛快地报之以李：“你父王也很厉害，水族之王呢！”
“那是！我也很厉害呢！我将来也要做龙王的！”
大言不惭的臭小子，顺杆爬倒挺溜的，莫非龙族天生不懂谦虚？
还没腹诽完，他偏过头看我，清澈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我在黑亮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没来由得一阵心慌。
这张脸细看还挺好看的！
他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咧开大嘴笑得很欠揍：“哈哈，你脸红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呸，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啧！小子你眼光不错！”
“……厚皮龙！爱吃烙饼的厚皮龙！”
“你！爱玩火的小毛头！不过你那俩火炉子挺好用的，借我玩两天呗？”
“休想！啊呸，什么火炉子，那是风火轮，风火轮懂吗？”
“不就俩小轮子吗！――这项圈也不错，挺配你的。”
我哼了一声闭上眼睛，懒得理他。
我们就这样并排躺在柔软的沙滩上，直到夕阳的余晖把整片海水染成绚烂的金色。
“今天没分出胜负，明天继续，就在这里见，你敢吗？”太阳一点点没入天际，我心里涌起一股不舍，面上却故作高傲。
“好啊，谁不来谁是小狗！――记得带你的风火轮来！”
第二天，一人一龙大眼瞪小眼半晌后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
我背后的竹篓里塞满了萝卜土豆，底下还藏了一大块新鲜的猪肉。敖丙身后的小夜叉青罗怀里抱着一只硕大的木桶，活蹦乱跳的大鲤鱼满满当当。
生活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每天我迎着朝阳坐在东海边的沙滩上，呼吸着有咸味的空气，一边研习师父留给我的一本小册子，一边等待敖小龙的出现。
打架是每天的必修课，烧烤的手艺更是日益精进，朝着炉火纯青的方向发展。吃饱喝足看日出日落听潮涨潮退，是修身养性的最佳方式。
海风追着浪头奔跑，无穷无尽自由自在。日子一天天滑过，平静而快乐。
我经常呆呆地凝望着敖小龙俊秀的侧脸，不知不觉出了神。敖小龙觍着脸凑过来，不怀好意地伸出爪子托起我的下巴，贱兮兮地说一句：“小哥儿长得不赖，给大爷笑一个！”
我的拳头飞过去，他偏头躲开，两个人倒在沙滩上滚作一团。
我天真的以为生活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这份平淡和惬意会天长地久。
然而我错了。
变故突如其来，打的我措手不及。
03
那天我从日出等到日落，敖小龙始终没有出现。到了第三天日落的时候，我等来了小夜叉青罗。
青罗从海水里冒出头张望一番，跳上岸慌慌张张一路小跑，边跑边回头看，“吧唧”摔了一个大马趴。他忙不迭爬起来继续跑，一边“呸呸呸”吐掉嘴里的沙子。
我跳起来迎上去：“敖小龙怎么没来？出什么事了吗？”
“李公子，我正要去找你呢！我家太子被龙王关起来了！怎么办啊？”青罗眼睛一亮，立刻又垮下脸，一张黑乎乎的丑脸皱巴巴像个烤糊了的肉包子，“那个什么碧波潭的万圣公主，妖精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我们龙王怎么回事，一眼就相中了……呜，我家太子好可怜……”
我耐着性子拍着背给他顺气，让他慢慢说。
青罗边说边抹眼泪边为敖小龙抱不平，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碧波潭很远吧？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吗，敖小龙？
碧波潭老龙王携爱女万圣公主带着大批奇珍异宝前来提亲。
万圣公主美艳无双，追求者不计其数，据说能绕碧波潭一周，但无一能入其青眼，只因为几年前水族大会上见过敖丙一面，从此念念不忘。
碧波潭老龙王只有这个女儿，爱如掌上明珠，自然不舍得远嫁，所以希望招个上门女婿顶门立户。
东海龙王敖广肚里一抡，好事儿啊。长子敖丙娶了万圣公主，将来就是碧波潭的龙王，以后碧波潭连同那些丰富的财宝就属于东海了。自己这个位子可以让最喜欢的小儿子貔貅来做，有长子和整个碧波潭撑腰，其它几个不省心的儿子也翻不出大浪来。况且长子敖丙和貔貅两兄弟素来亲近。
敖广越想越开心，立马拍板答应了碧波潭老龙王的提亲。可是敖丙这个逆子当时就蹦了，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打死也不肯娶什么万圣公主。
万圣公主登时花容失色，扑到自家老爹怀里哭的梨花带雨、肝肠寸断。碧波潭老龙王一张脸黑得能拧出墨汁。
敖广好言好语安抚住未来亲家，回头又要劝解不懂事的大儿子，急得一个头两个大。
敖丙咬紧牙关死活不依，更不肯吐露心上人的姓名踪迹。
敖广一怒之下把敖丙关了起来，哪里也不准去，老老实实准备娶亲。
“怎么办呀，李公子？”青罗哭的眼泪鼻涕一塌糊涂，“龙王说我家太子要么娶公主要么抽去龙筋逐出龙族永不许踏进东海半步……李公子，求你救救我们太子啊……”
我攥紧拳头，咬碎一口钢牙：“这老龙王是要卖儿子呀！”
我嘱咐了青罗一番话。青罗眼泪汪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04
我临窗而坐，擦拭着心爱的乾坤圈。
小麻雀从开着的窗子飞进来，扑棱着翅膀，一阵吱吱喳喳：“小夜叉说敖丙太子和万圣公主婚期已经定了，就在三天后。哪吒，怎么办？”
“凉拌。”
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天王老子也不行。我要在婚礼当天把东海闹个地覆天翻，我要让全天下知道，敖小龙是我放在心尖上的爱人。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抱着乾坤圈坐到天亮才打了个盹儿。
梦中我飘飘荡荡来到了东海龙宫。龙宫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我看到敖小龙穿着大红喜服和那个美艳的万圣公主拜堂。
敖小龙满面春风 ，对着他的新娘笑逐颜开，那笑容像一把利剑缓缓刺入我的心脏，钝钝的疼。我想喊，可是突然被痛苦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我身不由己飘到了新人的喜房。我看到敖小龙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抵住自己的脖子，万圣公主失声尖叫。那把匕首是我亲手锻造的，很锋利，切断一个人的脖子像切豆腐一样容易。
我看到鲜血从腔子里喷溅出来染红了屋顶，敖小龙的头在地上骨碌碌滚个不停……
我大叫一声惊醒过来，原来是一场梦。
窗外黑沉沉一片，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天空不时有白色闪电蜿蜒而过，炸响一声声惊雷。
“啪嗒”一声轻响，湿淋淋一团小毛球冲出雨雾掉在窗台上不动了，是小麻雀。我把它托在手心里，掌心吐出一点灵力，烘干它湿答答的羽毛。
小麻雀睁开黑豆似的小眼睛，扑棱着翅膀吱吱喳喳：“不好了，四海龙王来了，要找你偿命呢！哪吒，你快跑吧！”
四海龙王？偿命？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们在哪里？”
“在大厅……哪吒，你去哪儿？快回来！”
大厅里大喇喇坐着四个头顶长角、身穿龙袍的老头子，一个个耀武扬威，瘫在椅子里像极了四只超大号螃蟹，全部目露凶光，浑身上下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李靖，你养的好儿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竟然纵容你的儿子哪吒到我东海行凶，打杀夜叉，抽了我儿子的龙筋 ，害他送命！我要剔光他全身的骨头替我儿报仇，我要陈塘关所有的百姓给我儿陪葬！”
“龙王大人明鉴！小儿无知冒犯龙太子，此罪孽李靖愿一人承担，要杀要剐要剔骨抽筋绝无怨言，只求几位大人放过陈塘关的百姓！”
我看到爹爹深深弯下铁一样的脊背 ，一揖到地。
05
“你说什么？敖丙怎么了？”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狠狠蹂躏，痛的喘不过气。同时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但很快被铺天盖地的剧痛淹没了，只剩下一个念头：敖小龙，抽筋……
厅外触目所及是连绵不绝的雨帘。天空像一个倒扣的巨大锅盖，阴森森透着毁天灭地的气息。漆黑的夜幕不时划过几道惨白的闪电，蛇一般蜿蜒而过。
“你就是李哪吒？”四个老头子中最老的一个恶狠狠地瞪着我，目眦尽裂，手一扬，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夹裹着雷霆万钧朝我飞来。
我挺身拉过爹爹护在身后。一颗脑袋砸落在我脚边发出“彭”一声闷响。我看到了小夜叉青罗死不瞑目的双眼。
青罗说过，老龙王给了敖小龙两个选择，要么迎娶万圣公主，要么抽去龙筋驱逐出龙族。
“你就是东海龙王敖广？你告诉我，敖丙他在哪里？”我目光如炬，浑身上下燃烧起熊熊烈火。火焰照亮了大厅，照亮了四头老龙惊恐扭曲的脸。
“他被你抽掉龙筋死于非命，你还来问我？”
“我没有！我没有害他！你告诉我，是谁杀了敖小龙，是谁？”我无惧四海龙王齐齐散发出来的威压，挺直腰背跨前一步，紧紧逼视敖广的双眼。
“是不是你？敖小龙不肯迎娶万圣公主违背了你的心意 ，你就狠心抽了他的龙筋把他逐出龙族赶出东海对不对？天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狠毒的父亲？”
“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
我步步紧逼，双目赤红，眼泪肆意流淌。
“胡说八道！是你，是你害死我的龙儿！是你，是你！”敖广像个歇斯底里的老疯子，他的眼睛里除了愤怒和悲痛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我钢牙紧咬，高高举起手中的乾坤圈。一只大手越过我的头顶夺走了它，远远抛入雨幕里。
“父亲！你做什么？！”
我大惊失色，不由想起了莫名失踪的风火轮。
“逆子！还不快快退下！”
天空阴沉得更加厉害 ，黑漆漆的如同世界末日来临。雨势越来越猛， 似乎有人把四大海洋所有的水运到天上又一股脑泼了下来。
民房倒塌的消息不断传来，大厅里的积水已经淹没了我的膝盖。
父亲跪倒在冰冷的雨水里，朝着天空磕头。
“龙王大人，千错万错都是我李靖的错，李靖愿一人承担！求你放过陈塘关的百姓，放过我那孽子吧！”
父亲啊，你太傻了！恶人是不会心软的！
四条巨龙在空中盘旋肆虐，带来更猛烈的狂风暴雨。
“李靖，陈塘关的百姓的命我可以不要。我要你亲手剔出哪吒全身的骨头替我龙儿偿命！我要你也尝一尝失去儿子的滋味！”
“龙王大人……”
“爹爹，不要求他们！”
“敖广，你要我的骨头，我给你！我自己来！”
利刃划破肌肤，筋骨脱离了肉体，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心已经碎了，身体的疼痛算得了什么呢？
敖小龙，等等我，我来了。
06
风停雨住，大水退去，留下满地疮痍。
一缕残魂飘荡在半空，我看到母亲扑倒在我残破不堪的尸首上哭到昏厥，父亲跪坐在泥泞的地面上唉声叹气。一夜之间他们衰老了十几岁，乌黑的头发染上一层寒霜。
娘亲，对不起。
爹爹，你会为自己的懦弱悔恨吗？
“啾啾，啾啾，哪吒，上来，到我背上来！”
我被从天而降的放大版小麻雀吓了一跳：“你能看到我？”
“别磨蹭了，快上来，我带你去找老神仙！”
小麻雀口中的老神仙是我的师傅，太乙真人。
师傅用莲藕为我重塑身躯，传我火尖枪和混天绫。我复活了，而且法力大增。
我独闯东海龙宫，找到了敖小龙。
他穿着大红的喜服躺在水晶棺材里，浑身软塌塌的，了无生机。
老龙王敖广褪去嚣张跋扈的外衣，像条泥鳅似的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语无伦次的求我饶了他的老命。
敖小龙的龙筋是他自己抽掉的。他以为放弃龙筋脱离龙族就能如愿做个普通人，光明正大的去陈塘关找我。他不知道自己会死掉。
敖广从小夜叉青罗口中逼问出我的存在，隧把账算在了我的头上。水漫陈塘关万千百姓遭殃，不过是他迁怒的结果。
他颤巍巍磕头如捣蒜，一如当年爹爹跪在冰冷的雨水中。爹爹忍辱负重是为了百姓和儿子 ，虽然懦弱终究不失为一位英雄。而这条老龙看重的只有自身绵长的寿命和他那可笑的龙王宝座、数不清的金银珠宝。
我没有动敖广，只带走了敖小龙的身体。敖小龙生命是他给的，我替敖小龙还给他。
师傅替敖小龙招回了魂魄，又用藕丝为他做了一条龙筋。敖小龙睁开眼睛，露出久违的贱兮兮的笑容：“小哥儿给大爷笑一个呗？”
我们都活着 ，真好。
我没有再回陈塘关去见爹爹和娘亲。他们那个不知天高地厚闯下大祸的儿子已经死了。
我和敖小龙告别了师傅和小麻雀，躲入杳无人烟的深山，与天地山川为伴。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