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她出现在脑海中的总是一只鸭子的形象,一只穿着粉色粗跟高跟鞋,画着艳丽的眼影,粘着长长假睫毛的鸭子。这不是她,这只是我觉得像她的一个形象,但其实她和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她是个瘦弱单薄的女生,浅淡的小麦色皮肤显示出健康的颜色,一张不是太标准的瓜子脸上总是挂着两个甜甜的酒窝——她很爱笑,大大咧咧的疯笑,偷偷摸摸的微笑(微微的笑),手舞足蹈的狂笑,神秘兮兮的坏笑,她的脸就像一方拉开幕布的舞台永不间断的表演笑。
爱笑是她最大的特点,但她却很少对我笑过,她对我的笑只在我们做同桌的前期,后来的矛盾使我们渐行渐远,每天朝夕相对却成了耿耿于怀忿忿于心的陌路人。任何事情总有起因但我和她的矛盾细究之下却找不出真正可称之为导火线的东西,也没有轰轰烈烈的争吵更没有指天骂地的决裂,一切都悄无声息的,悄无声息中我们产生了矛盾,悄无声息中我们开始冷战,悄无声息中高中生活结束了,我们终于摆脱了彼此的束缚。
无论什么矛盾总该有个原因吧,我深思苦想是不断被来回拖动的桌子摩擦出了矛盾还是分数的高低跳跃唤醒了矛盾,是冬日的阳光太亮光芒炙眼还是夏日的阳光太烈无力躲避,应该是遍布空气的粉笔末它遮蔽了一切,让我们看不到听不到所以也说不出。
和她冷战以后的时间里我还是忍不住回想以前一起谈过的话,一起做过的事,以及一起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她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但却是一个我一辈子也不想忘记的朋友,如果再次相逢,再次共处我没信心也没勇气现在的我不会像以前的我,现在的她可能依然是曾经的她。
有段时间我们喜欢写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一些自认为写的很好的话,得意洋洋的拿到对方的面前让对方“欣赏”,欣赏之余还会模仿考试的试卷给对方的试卷打分,而打分也不过是个形式是个给足了人情面子的形式,往往是“写的真好,十分”,其实那时的我们哪有分辨好与坏的能力,所谓的十分也无非是讨对方的一个欢心,我们都心知肚明却一直没有戳破。
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写作,但那时的我确定把学习上的不得意对生活的不满全都转移到了写作上,写作是我苍白无聊惨痛的高三生活中唯一的乐趣,唯一的倾诉渠道。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写的比她好,但我却不敢把自己写的东西交给他人看,我害怕失败,害怕得不到别人的肯定,与其如此我更愿意生活在自己“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世外桃源中,而她便是那个无意闯进的武陵人,她窥探到了我的秘密。在她面前我会含蓄的提及我的文学梦,在戏谑玩闹轻松无谓的口吻中诉说着其实小心翼翼重如千钧的内心隐秘,我喜欢只有和她交流时才有的激动与兴奋,满含着一个高中生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此刻我仿佛明白了自小以来所经历的同桌不下十个为何独对她念念不忘,是她在我的文学梦想初起的时刻无意中担当了见证者与助力者的形象,纵使此刻我可以自如的和很多人谈论我对写作的渴望,但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充当起梦想萌芽时那强如阳光的温暖。
离校前一天我偷偷塞给她一张纸条,高三的生活就要结束高考后便各奔他方纵然相距不远难保从此不再相见,我不想留下遗憾在最后这一天就让一切的矛盾怨恨都随离别的到来远离吧。我偷偷把纸条塞给她,她悄悄对我说其实她早就不生气了,她只是想看一下我能固执到什么时候,我其实也早就不生气了只是迟迟迈不出道歉这一步。
毕业后不出意外我们没有再联系过,茫茫人海中的相遇终止到那个激动不安的早晨,在那之后我们各自踏入高考的考场,踏入各自的人生道路。我有一次明白了即使家乡近在咫尺的人若是各自远走高飞了,真的可能随意的一声告别便是一辈子的告别,生活不是电视剧不会有那么多的偶遇,有的只是离开了的人渐行渐远渐无消息。
我又想起了春日的早晨那一树新开的玉兰宛如出水芙蓉晶莹闪光,夏日的午后粉笔末在从窗帘缝隙投射进来的阳光中舞动,秋日的傍晚夕阳挂满了远方的天空,冬日的夜晚星星在如冰的夜空中明亮透彻,而这些美好的景物的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睁大眼痴痴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