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太阳昏昏的,雾蒙蒙地灰白色天空下透下来一点光影,惨淡的像一个垂死的人呼出的气息。仿佛一下午都挂在南边——正南方偏西20º的位置,只有那高度随着时间一沉再沉。连着好几天它都这样一副恍恍惚惚、萎靡不振的模样,某个寒冷的清晨我兴奋地以为会下雪,中午时分有几缕单薄的光穿过那层膜无力地伏在窗户上,才明白心中那翩跹纷飞、舞于天地的雪花遥遥无期。
那夜门源在下雨,学校放了假空荡荡的,留下一个人和一盏灯在深夜里听雨。刷屏瞥过她的说说欲翻到下页时心里忽然隐约、莫名地划过一种感觉,才想起好久没联系过了,进空间看到留言板上那么多“走好!天堂永生”、”你在开玩笑对吗?“愣了近一分钟,思维和肢体同时被封固、扔进一条湿漉漉、滴答着雨的深涧,挣脱不开呼喊不了,巨大的雨滴打在脸上顺着下巴流到胸膛,一种最强烈的窒息感。许是那夜外面淅淅沥沥、不绝于耳的雨声太凄凉,许是那晚一个人心境本就不好,灼热疼痛地眼角、早已不大通气的鼻子似乎都太没理由。 退出空间给她发消息,眼泪不断渗出、聚集转瞬扩散成一朵晶莹、闪闪发光的的雪花,挡住视线什么也看不清。
“那个——你哥哥……他,他——怎么了?”
“游泳课上——出事了。”
长久沉默,哪怕再多说一句话都会把这场梦惊醒。不知何时屋檐上的雨已然没了急促的滴答声,连成的一条条因狂奔不及跌落、崩裂又溅起、破碎的雨线如那受伤发飙转而绝望的野兽一般,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高考后那个空灵、清爽、悬着半轮彩虹的下午,大片大片绿油油的麦田沐浴了一场阵雨后显得越发嫩绿、轻柔,一群群的小鸟叽叽喳喳的腾空飞起又躲进树林,优美和谐诗画难描。就在门前那条带着湿气的路边是谁说原本想报北京科技大学,想了想还是报了中国海洋大学?是谁问我将来有什么打算我说没想过时嘴角浅笑七分克制?是谁问我:我准备考研,你考不考? 是谁被我调侃了一句:情圣啊!没看出来时笑容明媚成那日的阳光,眼睛望向对岸的河轻轻遮掩?是谁?
次日清晨门源的天气出奇的好,宿舍楼后面那条连绵不绝的山脉都顶上了一层厚雪,在湛蓝色天空的映衬下散发着一种冰清玉洁的壮美。圣洁、肃穆,那些雪花落下的山顶是不是离天堂最近?
国考前两天晚上在宿舍楼的自习室出于心安理得打算看一眼数学题,左手掌心上切 进四个深深的指甲印都没能克制自己心平气和的再看一题,望着墨色窗户里那个内心燃着怒火的可怜家伙我真想看透过那双瞳孔看清她的灵魂,可我始终没能看透。她的眼睛模糊的像正在升腾的雾气,朦朦胧胧泛着水汽,更何况瞳孔,而我的眼睛这时又开始疼痛了,近视的有点严重呢只能看到她面部的轮廓。拿起手机看时间准备回宿舍。
“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联系我?”
“你不也一样吗?”
“你是在恨我吗?”
“怎么会”
“今天这边下雪了……特别难受……珍惜,好吗?”
我记得去年圣诞节那天75打电话说这是他出院后第一次见到一个晴朗、温暖的天气,他正在湖面上滑冰突然特想给我打个电话听听我的声音,“最幸福的事就是在温暖的阳光下和深爱的人一起分享这份心情”“对了,你会滑冰吗?”“没事,我可以教你。”我想那天的他心情一定非常非常愉悦,温暖的像他头顶的冬阳,滑冰的姿势也一定格外健美、潇洒,成了别人眼里驻足欣赏的风景。75也特别喜欢雪,有次我说灯光下看雪真的很陶醉哎,他不屑地说你小心着凉。“桔黄色灯光下那些雪花会发光,一闪一闪的,还有啊,它们是悬着下落的特别轻盈、唯美呢。”“我去,被你描述的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他那边下雪了,他想起了些什么吗所以他如此难过?他会不会凄惘地望着飞舞的雪花眼里也生出亮晶晶的雪花?或者独自落寞、感伤、放空情绪,让雪花落在发上、肩上,任凭幻化成的颗颗冰凌刺痛睹物思人的心绪也能不露声色?
“你手依旧很凉吗?冷不冷?”
“不冷,挺暖的。”
“湖面结冰了。”
灼热的街上,狠下心不再朝那个方向走了。75拉我眼里露着焦急,我越发固执就是不走用力甩开他的手,见我那么倔强实在没法他转身一个人走了,我看着他走出五六步也没回头,咬着下唇反方向走开眼里晕开了一层初春时田野间升腾的雾气。他气喘吁吁的跑到我前面挡着我说:我没想到你会反方向走开,走出这么远,我以为我走之后你会跟在我身后。我盯着他的眼睛说我受够了!怪睫毛多事眨眼瞬间挑落了泪。他帮我拂去眼泪,侧过脸看着车水马龙的大街,原来他的眼里也会开出晶莹、明亮的雪花,等转过脸用涩涩的声腔说:不闹了,快迟到了,攥着我的手沉默的往前走时那些雪花应该流回了喉咙,会不会有几片流进了嘴巴,带两分咸? 返回的路上,他说我背你回去好不好,眸子里闪着光,眼神干净的像个婴儿。我说才不要,被人看到了多不好意思,他说遇到熟人我咳嗽一声你把头埋进我肩头就行了。“总这么害羞可怎么好?”“要你管啊”“你再说一遍”“要你管啊”他低头咬我手,衬衣上洒满阳光的味道。
我记得有一天我跟75赌气,“瘦高个儿”用他细长的食指划过我的眼脸。一直微笑着看着我的他说道:像个小孩。 我白了他一眼他就笑出了声,然后问我要不我唱歌给你听……
那晚起我迷上了许嵩的《灰色头像》,“你灰色头像不会再跳动,哪怕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她每晚都会进去留言,有好几条都在说:我从来没梦到过你,你就让我梦见一次好不好?突然那么难过,他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她的心是不是也玉石俱焚一样绝望过?即便如此她依然每晚都会跟他诉说自己在学校的生活还有母亲的状况。那晚我给她发消息,我说“深爱的人不会出现在梦里也不会出现在眼前”,语气那么冰冷、清瘦像那晚盈满雾气看不透的瞳孔,不知她读完会不会更加失落、惆怅、疼痛,那种隐隐的又鲜明的伤口裂开再被敷上冰块的钻心疼痛感。早晨看到她回过来的消息:特别特别想念,越是想念越梦不到。我也是,从没梦到过75,一次也没有。
上周六晚上寒风凛冽、飘着雪花。八点多出去在路边买饭,那些小摊一如既往地挤在路口,烧烤架上跳跃的火苗、蛋炒饭被翻滚时勺子贴着锅发出的刺耳金属声、裹得严严实实借道的路人、刚冒出来就被风吹散的蒸汽……那晚的风紧逼着三三两两把头埋进衣领返回宿舍的模糊身影脚步匆匆近似小跑。提着盒饭一路走回,风雪灌满了衣领,同时灌满的还有雪花中那些欢声笑语的思绪,回到宿舍双耳和指尖灼热的生疼。再也没有人饶有兴趣的听我描述一场雪、买饭返回的路上听我一路瞎掰,于是近乎于零度的安静,一个人欣赏一场雪,不会再有文字不会再配上图片。
一切可不就在昨天吗? 他说着要考研,75指尖的温度、衬衫上的阳光,瘦高个儿的歌声。后来你们去了哪里?那日垂柳临岸,我随口吟道: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75要我把这首词完整的吟一遍,我狡黠地回了句我只会这句,他向湖里投着石子假装叹息到:你这女子啊!他竟然学会了我的话,抢了我的台词。然后回过头说我背给你听好吗?眼睛眯成一条小缝笑容明媚似春。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我手里拿着折下的枝条在湖里随意拍着圈圈,望着他有模有样的背诵说了句临岸吟词的你有种君子风范呢,然后撩了他一身的水,那天我俩的笑声如散开的波纹一样荡在晴空、垂柳上。
只是千般风景过后你可曾懂得那句: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