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句诗的下一页,是苏雨欣的名字。
林尘坐在窗前,一道阳光直射进来,为早晨的清寒添了一丝暖意。
近处的两颗柳树长势正好,几盆茶花却已显颓势,在向远处,连绵的青山渐远渐虚,叫人徒生一丝悲凉。
鸟鸣声不绝于耳,林尘的心也有些忐忑。
林尘看着笔记本上苏雨欣的名字,那般音容笑貌便又浮现眼前,林尘不自觉往记忆中那小河的方向看去,能见到的只不过是在阳光下有些透亮的窗帘罢了,上面印着几朵兰花,隐约见着背后的栏杆,那栏杆上边,已然布满了蛛网,林尘看到一个生命在这帘后爬动,竟又心生了一丝羡慕。
林尘久坐着,有些犹豫,直到后背也有些酸痛,眼角也是磨出了泪痕。
这几日以来,林尘不断地失眠,难得睡着,又总是半夜里无故惊醒,拿起笔想写点什么,可灵魂早已经被溶解到无尽的黑暗之中去了。
好奇战胜了恐惧,林尘终于往后翻去,一整本笔记,大都是苏雨欣抄录和自己写下的诗文,夹着几篇日记,倒也像是一篇篇散文诗。这个梦境美得不可方物,林尘却竭力叫自己不要记住,仿佛一个过客,林尘生怕玷污了这遗落人间的星尘。
匆匆而过,已然成幸,又怎敢生私,贻误流年。
彼时的林尘哪里放得下亡人,直到多年以后,手捧着这本笔记,也仍旧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般。那一字一句,就像是埋在林尘灵魂深处宝藏,林尘轻易不敢触碰,却也由是使生命变得愈发真实而厚重。
对此,林尘的印象其实并不多,终不过两点,至于别余,越是窥视,就越是神秘,而正是这种不可及的神秘,叫林尘心生怀念和向往,以至多年以后,依旧如初。
其一是苏雨欣抄录的一首诗:
WHEN
--Lang Leav
When every dream
has turned to dust,
and your highest hopes
no longer soar.
When places you
once yearned to see,
grow further away
on distant shores.
When every night
you close your eyes,
and long inside
for something more.
Remember this
and only this,
if nothing else
you can recall—
There was a life
a girl once led,
where you were loved
the most of all.
林尘知道,在那双自己也未曾看透的清澈双眸的彼岸,藏着一个更加遥远而神秘的世界。而林尘不是那个人,也自知不会成为那个人,一个女子在她短暂的生命之中构筑了这样一个梦幻的世界,她的想象和她的生命终结在了此岸的海边。
而事实上,那是一个何其短浅的愚昧,而那个向往星海的女子事实上终其一生也为能走出这绵延的十万大山。
而这在苏雨欣的另一些言语之中得到了印证:
“近来春尽,天气乍暖还寒,心情竟也跟着起伏不安起来,想想实在不该。可夜里无梦,却又常常惊醒,这才方觉,我大抵是病了,可病了就是病了,为何又要说个大抵呢,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不如此说,我便察觉不到我病了吧。‘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许多时候想想,真不如随这一场春尽,葬了这恼人的身躯,死得干净,岂不是更好。可如此念着,却又心生了畏惧,大概那些要生要死的话,都是些气话,恨只恨这残破的人间,没个记挂他的人罢了。那我呢,我又是什么看自己的呢,我也不知道,我能见到的,只有这江南的晚春,而那素未谋面的大海,也仍在山水之外。我念想着《彩虹几度》那最后一句:‘冬季干枯的树木之间传来流水的声音’,心中不免徒生一丝悲凉,可说到头,也不过是自讨苦吃罢了。世人庸碌,追寻着各自的彩虹,而我又奈其如何呢?却反倒自困于心,郁郁无终,想来实在不该。说来到底是随这春尽一便去了又能如何呢?这山月自在,流年故安。”
这段文字下面附着苏雨欣填的一首词:
蝶恋花
梦里江南藏归路,提笔惊梦,点点作榛芜。
灯火无香胜红烛,阁楼独自望月舒。
可怜花开花又误,钗损玉枕,没个人寄处。
云思易醒薄衣露,欲画新妆无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