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母亲的十样菜》
十样菜不仅是在长江流域有,黄河流域也有。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在中华五千年的文明历史里,十样菜为我们的饮食文化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它是老百姓的菜,是来自乡里民间,是母亲的聪明和智慧的结晶。
小时候,一走进腊月的日子里,过年的气氛就渐渐地浓了。娃娃们天天数着日子,盼着过年穿新衣服,放鞭炮,吃瓜子,还有几毛钱,几分钱的压岁钱。春节一天天地近了:“二十一,备好笔;二十二,量筒豆;二十三,出灰坑;二十四,写大字;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砍年肉;二十七,做杂事;二十八,杀鸡鸭;二十九,糊对首;三十初一打甩手。”这些过年的童谣就象腊月的《数九歌》一样在我们的童年,在春节的日子里天天唱着。虽然不懂它的意思,但我们知道它唱出了春节的每一天的风俗和欢乐。二十一那天,父亲在一张纸上用笔记着母亲让买的许许多多过年的菜肴、左料、红纸、笔墨、鞭炮、布料等等一应物品。从这一天开始就过年了。
在童年的记忆里,我对过年最深的记忆是母亲炒的十样菜。母亲的一生含辛茹苦。将我们兄弟姊妹七个抚养成人,到我们成家立业,儿孙满堂。母亲在去年夏天的时候走了,从此我们再也吃不到母亲的十样菜了。大概腊月二十七,二十八的时候,母亲和父亲就准备好炸圆子的肉和鱼,将肉和鱼用刀切碎剁成肉泥,加入葱、姜、蒜等调料,加入豆腐和淀粉搅拌均匀。万事具备后洗好锅,将灶火点燃开始炸鱼圆子、肉圆子了。有时还偶尔炸点糯米圆子和藕圆子。孩子们在院子里嬉戏,闻着炸圆子的油香唱着童谣:“一箩穷;二箩富;三箩四箩开当铺,五箩六箩骑白马;七箩八箩过刀剐;九箩十箩过枪打。”“一子尖尖;二子握拳;三子打雨伞;四子划龙船;五子红艳艳;六子彤彤红;七子成双对;八子赖利疤……”然后又大声地喊着读出谜底:“竹笋;竹鸡(蕨菜);蘑菇(菌);汉菜(苋菜);辣椒;毛豆;黄瓜;冬瓜……”圆子炸好了,母亲用大碗装着满满的一碗圆子走到院里放在石桌上,我们不顾脏脏的小手用双手抓着圆子尽情地吃着。
母亲和父亲忙里忙外,外婆坐在灶口一把一把地添着柴火,她那古铜色的脸在火光中映着慈祥,映着岁月的苍桑。父亲用竹篮子将圆子装好搭上一条干净的毛巾挂到客厅屋梁的钩上。母亲用油罐将锅里炸圆子的油一勺一勺装进罐里就开始炒十样菜了。十样菜,故名思义是用十样以上的菜炒熟了混合在一起。有红罗卜丝、白罗卜丝、圆子、生腐、千张、咸菜、花生米、黄豆、辣椒、黄花菜、木耳、香菇等。把这些各自炒熟,然后加入大蒜、香葱,放适量的盐混合倒进大锅在刚刚炸圆子的油里翻炒均匀,用一个陶制的缸装好,从那天晚上,我们就能吃到香甜酸脆又可口的十样菜了。
听外婆说着十样菜的故事,中华民族的过去是一个勤劳节约的民族,民风纯朴,人们从来不舍得浪费一粒米、一滴油,在炸圆子过后总会用各种疏菜将锅里的油吸干净。渐渐地,就演绎了十样菜这一美味而又有着甜美记忆的传统。母亲的十样菜,当过年的鞭声响起,那无限的记忆都会走进我的向往。在我的梦里,会从我微笑的嘴角漾起十样菜那香甜酸脆可口的味道。那是母亲的十样菜,是我今生永恒的记忆……。
12、《有一种乡愁叫新麦粉酒菜摊饼》
在家乡老街有一个叫凤凰山的地方,沿着山坡街路向南,斜斜的街坡上去,又一条街路进入眼帘,街面不宽,窄窄地向前拥向深处。这儿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是上学的路,山的脊上弯弯曲曲,一直通向学校后山的围墙,围墙上有个豁口。四十年前,这儿还未形成街市,但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城上街。
随着市场经济的繁荣,城上街迁来的居民越来越多,渐渐的行成了真正的街市。城上街的名字却模糊在人们的记忆里了,它被另一个名字所替代“光明路”,偶尔有人称“光明街”。光明街上,两旁鳞次栉比的高楼房屋,各种店面,俨然一片新兴的拥挤街市。
街市的入口,左手第一间是一个小超市,超市的名字叫“玉兰商行”,在玉兰商行的对面,依着曾经的繁华商城的后山围墙有一排旧屋,可能是玉兰商行拥有,也开门经销着粮油、散酒和日用杂货。隔一条路口过去,依着围墙一溜几间平房,也有两间是买烟酒粮油的日杂店。路口边的是一间两个门面的早点小吃店,在店外的墙上有一方标牌,上面写着:“张姨小吃”。
以前,经常的有事走光明街,偶尔地在张姨小吃店里吃早点,与别人家的也是一样,无非是蒸包,煎饺或者煎饼,而后有很长时间沒有走过光明路了。今年五六月的时候,早晨经过光明街,无意里见到张姨小吃店里换了主人,一阵清新浓浓的麦粉摊饼的味道飘过来,循着香味,望见锅中的麦粉摊饼,在新香油的金黄里,薄薄的摊饼煎得两面酥黄,那饼面间的韭菜似翠玉般葱绿。
踞足停车,我走进张姨小吃店,要了两锅麦粉韭菜摊饼,一碗稀饭,佐餐小菜是酱香的炒黄豆,新鲜的炒藕丝,四碟时新小菜。店里老板娘是以前认识的熟人,在外面打工多年,回家时刚好遇上张姨小吃店转让,于是就转租了下来,做起了早点生意。老板娘姓王,家是枞阳白湖乡村的人,自然会做那乡间久违的麦粉韭菜摊饼。我笑着对老板粮说:“这麦粉韭菜摊饼真的好吃,快有二三十年没有吃过了”。
记忆的闸门开了,记忆如江水涌流。小时候,那应该是上世纪的六七十年代,春天,待得油菜花金黄,待得麦浪轻拥,麦香飘溢,我们便等着从外婆的家乡,那远山夕阳落下的地方,有亲戚带来新鲜的麦粉,新鲜的香油。外婆收下麦粉和香油,一定会到家里种的菜地里去,割下一把韭菜回来,拣去菜叶上的枯黄,用清水洗净,然后便准备麦粉摊饼了。
将洗好的韭菜切段,用一个不大的铝盆,从麦粉袋里,小小的葫芦瓢挖出一瓢新麦粉,再用一只蓝边碗,将一个鸡蛋掐在碗中,用竹筷将蛋黄和蛋清搅拌均匀,然后倒进切好的韭菜拌均匀。将韭菜鸡蛋倒进铝盆的麦粉中,在锅台上的盐钵里用瓷汤匙挑一些盐粒洒在盆中,从墙角的水缸里用大葫芦瓢舀出一瓢水,边倒边用竹筷搅拌着铝盆中的麦粉、韭菜和鸡蛋。
待麦粉、韭菜、鸡蛋拌成糊状,外婆蹲在锅灶口,用火钳夹着柴禾伸进灶中,拿下灶台烟囱间搁灯台洞中的火柴,划燃点着灶中的柴禾。红红的火光映红了外婆那慈祥的脸庞,外婆将大油坛里的香油倒了一些在锅台上的香油壶里。揭开锅盖,舀了些水将锅洗了洗,灶间的柴火蒸干锅中的水汽,待锅底有些红时,拿起油壶倒一些香油浇在锅中,用锅铲旋匀,倒进一些铝盆中的粉糊,在雾气蒸腾里,用锅铲摊薄摊均,待闻得微微的焦香时,用锅铲翻过摊饼 ,两面摊煎得焦黄,用瓷碟装起。
转眼匆匆,四十年过去,那曾经的记忆,久久涌动着心中的乡愁。外婆走了,父亲走了,母亲走了,那夕阳落下的远山,再也没有外婆家的亲戚,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在油菜花金黄过后,在布谷鸟的声声:“麦黄可割,麦黄可割”里,送来新磨的麦粉、新榨的香油。家里的菜地也早已经成了小区的高楼,仅仅留着我们小时候曾经住过的房屋后檐的旧墙,以小区围墙的形式保留着。
匆匆又匆匆的岁月,闻见那浓浓的麦粉韭菜摊饼的香味,咀嚼着岁月的沧桑,记忆由模糊而清淅着。那既遥远又亲切的家,外婆、父亲、母亲,那远山乡村里外婆家的亲戚,还有那乡村田野里的油菜花、满目金黄的麦浪。
走近小时候家园残存的残垣断壁,抚摸着那久远的记忆,一株棕榈树,一架葡萄藤,我的思绪里浮出几个字:“有一种乡愁,叫新麦粉韭菜摊饼”……等明年新麦上市,新油榨香的时候,我要去那远山乡村里走一走。
13、《白云的生腐,孙畈的糕》
那天在文乡枞阳作者群里侃大山,因了白云岩的缘故,从风景名胜侃到家乡特产。“白梅的山,白梅的水,孙畈的生腐味鲜美。白梅的人,白梅的文,白梅诗歌挺动人。白云岩前青鸟翠,翼青水库草鱼肥,能不赞白梅?”疏仁志先生即兴赋诗赞家乡白梅。
我曾多次路过白梅,虽对那儿的风土人情和山水名胜不太熟悉,但白梅孙畈街上的许多店铺都曾拜访过,特别是对街上的糕点和生腐了解较多。
孙畈街,一条古旧的老街,地处枞阳县白梅乡孙畈村,古称孙家畈,是孙姓居民的集居地。街分老街和新街,新街是从桥头向里蜿蜒而伸;在中街向右转过一座水泥石桥便是老街,老街沿溪而建。从桥头过桥沿乡村公路车行里许,一座古老的石拱桥横架,便是老孙畈街所在了。
孙畈街是逢集市的,平常的时候街上三三两两行人;集市的时候,三村五里、七乡八镇的乡亲和远客人来人往,人群熙熙攘攘。
孙畈街的集市是很热闹的。在热闹的集市上,孙畈的糕点很出名,曾经远播桐乡各镇,特别是孙畈的糕。结婚、生子、满月、回门、上梁、升学、参军、老人(枞阳民间指老人去世)……按民俗都要用糕的。
喜庆或传统节日的时候糕来糕去(高来高去),就是送礼和随礼的时候带两条糕去,回来时受礼方配些别的礼物加一条糕带回来;老人时叫寿糕(高寿升天);升学或参军的时候叫芝麻开花节节糕(这时糕不带回),等等这些民俗便演绎了关于糕的风俗风情和地方文化。
孙畈的制糕工艺,据坊间相传是一个叫项旭初的老糕点师从汤沟镇带回孙畈的。很早的时候,孙畈街上还没有人会制糕工艺,老糕点师当年在汤沟镇当学徒,学会了糕点制作工艺,带回孙畈后,半生潜学,精于糕点制作与配料,摸索出了归属孙畈的糕点制作和配方工艺;后来在自己亲戚、子辈中传承了下来。孙畈的雪片糕、云片糕据说就是选用了优质的汤沟糯米,通过各种工艺然后切片成型,其味极佳。
就我所知道的孙畈糕点作坊就有许多。从石桥过去的老街上,有两家糕点坊相隔两三门铺,并排在街面上。有一家的老师傅还是一位名传乡里的根雕大师,节后闲时便去村边的小岭和附近的山岗路边寻找形状各异的老树根回家,然后洗琢、挑选、打磨、上光、浸漆,再做一个根架,便是一件精美绝伦的根雕艺术品了,他的那件“雄鹰展翅”根雕据说还得过多次大奖。有幸,我曾得老艺人送过一件根雕艺术品。
从孙畈街往里去有一条小巷,也叫小街。窄窄的街道,两旁是古老的民居和店铺,街面不大却很幽深,有点江南小巷的意境。街口过来是一个早点小吃店,平常客不多,只在集市的时候忙些。铺面沧桑的油烟显示了它的老旧,小吃点的侧房门外是小街,隔壁便是一家老的糕点坊,据糕点坊的主人说,他家才是祖传的糕点制作。
每一次在孙畈街停留,我都要在那小吃店吃饭,两个人一碟菜,一碗汤。冬天的时候便烧上一个火锅,也算潇洒。小吃店的老板喜欢下棋,有一次与人下棋时因我在旁边评论了棋势,便和我论道了,说孙畈街上的棋艺他说其二别人不会说其一的。同去的朋友又吹嘘我的棋艺,无奈赶鸭上架,以三盘两胜定输赢,老板好客,说赢了可以吃饭不要钱。结果,我常常因棋艺而免餐费,老板却也乐呵呵地远接远送。
从小街再往里走,不远的左边又是一家糕点坊,糕点坊主人熟悉制糕工艺,曾在枞阳糖果食品厂工作过,所以他的糕点就有别于孙畈其它糕点,有一种老枞阳糖果的香甜。每次经过,我都情不自禁地深深吮吸那久远的感觉,真的很温馨,仿佛又回到了童年,那是一种儿时的记忆。
我小时候,家在糖果厂旁边。每天,糖果厂饴糖车间化糖的时候,那白沙糖和焦红糖被大火熬制的甜香味便在空气里弥漫,我的家便溶进了那浓浓甜味的包裹里。然后制糕车间又蒸出了糯米的糯香,那洁白晶莹而均匀的米粒经过淘洗、浸泡、饭甑的蒸煮,便成了一团团香糯甘甜的米饭,再晾晒,风干,烘焙,研磨……
出孙畈街再往前走,往杨家市方向,路边也有一家糕点坊,规模比上几家大了许多,是孙传才家的。当地百姓说,孙畈的糕点从项老糕点师以后,便有项、陶、查、王、孙、董各姓了。现在可能以孙传才糕点规模最大了吧,这也算是符合了孙家畈孙字的意义了。
节日喜庆的时候,家家糕点坊机器轰鸣,切糕机在电机的转动里一上一下地运转着,平台传送的整糕在钢刀的切割下,变得一片片薄如云片,可卷可燃,然后装盒,封签,打码。那长方体形的云片糕、雪片糕便大红喜庆地从孙畈街走出,走进千家万户,甚至走向海外市场。
说完了孙畈的糕,再说点孙畈的生腐。生腐是豆制品,黄豆水浸、磨浆、蒸煮、点卤成形后再将其过油炸酥,便成生腐了。孙畈的生腐数中街的一家店铺最为有名,称为正宗白云生腐。据老板说,他们家原在白云街以做豆制品为业,后来分家迁来孙畈,便带来了祖传的技艺,老板姓陶。
而我却更喜欢去白云街上买生腐,因为从横埠经白云的路比孙畈的路顺路些。常常车过白云,经白云世纪华联超市左转进白云老街,在白云饭店边的一家豆制品店带上三五斤生腐。熟悉了以后,戏问老板姓氏,却原来和孙畈的生腐是一家的:也姓陶。
14、《父亲的防洪墙》
多少次走过长河,沿着河岸看青青的小草,看绿色的芦苇,看游动的鱼。河水的柔波轻轻拥着河岸,轻轻叩醒早晨。
旭日升起的时候,最先睁开眼睛的一定是那草叶上晶莹的露珠。而长河的柔波这时也一定像一位含情的少女,婀娜多姿的倩影在晨风里娇羞着。水面的涟漪微红,将早晨天空的云儿温柔地拥在自己的波心,向最深最深处记忆着。
河岸上防洪墙雄伟地盘踞着,迎着朝阳从极目的东边带着太阳的光辉拂过早晨,似一条巨龙呵护着小城的宁静,平安,繁荣。
那洁白的栏杆,那洁白的一段一段的仿汉白玉的石柱、石板、横杆,在防洪墙顶两边砌成过道。防洪墙五个出口的门楼上是琉璃瓦的亭子。美丽的防洪墙,长河上的一道风景,在长河的记忆里缓缓流动着。
一九八三年,那年的七月,长河的水在连续许多天的大雨中疯狂地涨着。漫过河岸,漫过柳林,漫过河边居民的房屋,一直涨到小城的凤凰山脚下。昔日繁华的小城满眼是白茫茫的水国。
那河水不再温柔,不再婀娜多姿,象一位不可理喻的悍妇无情地愤怒着。那流火的七月里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蛙鼓和蝉鸣。那年我二十一岁,每天划着一只椭圆形的腰盆在厂区巡查,有时也划着腰盆穿过蛟台里古巷去那曾在长河岸边的家里看看。那是我父母的家,从家里的窗口望出去,窗外便是长河。
一九八四年的十月六日,防洪墙工程动工了。
夏天的时候,长河的水在梅雨的季节里微微地涨了几天又退了下去。那美丽的长河在蝉鸣声里欢腾地笑着,机帆船来来往往地穿梭着,那马达的轰鸣打破河岸的宁静。
一船又一船的麻石、石块从长河的西边——花山,经长河运到小城的河岸。麻石条和石块沿着河岸堆着,河岸上的高处挖开了宽宽的沟渠,那沟渠从东向西蜒伸。
我的父亲在那年的夏天是特别的高兴,精神矍铄,充满着阳光般的活力。因防洪墙需要的麻石条和石块从花山运来要验收和交接记帐,我的父亲对土木计算精通,基建业务熟练,经花山釆石场和防洪墙指挥部双方认可委托父亲负责验收每一船运来的麻石和石块的数量并交接。
那是父亲自七九年退休后最快乐的时光。每天,父亲怀揣帐本,手拿米尺,深蓝色的中山装口袋里插着新农村牌钢笔。父亲往来于每一只船边,待船上卸完麻石和石块后认真地丈量、点数、记帐,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把它当作一项伟大的事业而努力着。
春来秋往,风霜雨雪寒梅香。一年又一年看长河的水轻轻流着,看朝阳升起,夕阳落下,看明月挂在中天,启明星唤醒黎明。从一九八四年的十月到一九八七年的六月,防洪墙终于竣工了。
全长2094米的防洪墙沿着美丽的长河,从白鹤峰前、龟山脚下似一条巨龙蜿蜒向西,一直到达观山西边的山脚。好似那记忆里两千多年的历史,那汉武帝挽弓射蛟,虽然一时平定蛟患,但终不能解长河两千多年里无数次的无情泛滥。今天,这雄伟的巨龙盘踞,终于能征服长河的洪水,让小城故乡的梦酣甜,生活安宁。
父亲望着这雄伟的防洪墙,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每天总爱沿着防洪墙来回走几趟,这成了父亲不变的规律。
走着,走着,父亲伸出他那饱经风霜的手抚摸着防洪墙上的麻石和石块,很久很久……在每一个朝霞和夕阳的光辉里,父亲的影子似一个伟岸的雕像,在长河岸边,和防洪墙融为一体,化作长河岸边最美丽的风景。
日月如梭,光阴似白驹过隙,三十年弹指一瞬。三十年来,长河在防洪墙面前,虽然几度疯狂,也想涨水泛滥,但终于抵不过防洪墙那伟岸的守护和禁阻,每一次都乖乖归顺于温柔。
特别是2016年的夏季,枞阳遭受五十年不遇的特大洪水,长河借着雨势疯涨,上游洪水不断袭来,河水一度几与墙顶持平。可以想见,如果没有防洪墙的守护,县城将是一片汪洋。
现在又是雨季,走在防洪墙上,我抚摸着防洪墙的麻石和石块,一如当年父亲的抚摸。那防洪墙的每一根麻石条,每一块石块上都有父亲双手抚摸的痕迹,留着父亲的记忆。
我望着长河,望着蜿蜒的防洪墙,大声地喊着:“长河,记住那美丽的风景”。我知道,那是父亲寄托的希望,小城祖祖辈辈的希望。
防洪墙安好!小城安好!故乡安好!
15、《送你一盏心灯》
“天边有颗模糊的星光偷偷探出了头,是你的眼神依旧在远方为我等候,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
郑智化的《星星点灯》犹在耳边唱响。天晴的时候,我站在四楼的阳台向西眺望,长河如一匹白色的银链蜿蜒流向远山。远山如画,沉醉在夕阳的余辉里,山影黛色,山峰含羞,在夕阳的梦中吹醒山村的炊烟袅袅。我遥望着远山,遥望着那许多童年的记忆的山村。“炊烟起了,外婆,你会在村口等我吗?”我是多么的渴望岁月能回朔到那从前,点点滴滴,我从早晨醒来的时候,依然一切就是那年那月那山那水那炊烟,还有那小小的心灯。
从小城的老街绕道银洲街,沿着上码头的枞川小学的围墙向河边走去。穿过浓密的沿岸的杨柳林,芦花渡口,河边一艘木船静静地靠在河岸,船舱里的长条木櫈上零星地坐着过河的乘客。我怱怱踏上船头进入舱中,找一处空位置坐下。老梢公双手交叉握着船浆用劲的在水波中向后用力,船儿轻轻的离岸,转头向对岸划去。上岸后沿着河堤一路向西,过梅林墩,在梅林闸前行不远处左转下埂沿着小路顺着河叉走着,当转过几个塘埂后,外婆的家就进入了眼帘。
小时候,我是外婆的珍爱。母亲不止一次的说过:“你是外婆带大的。”在我的记忆里外婆呵护着我长大。外婆的形象是高高的个子,慈祥和谒。每天,我好似跟屁虫一样跟在外婆的后面,外婆一手提着粪箕,一手拿着铲子,沿着山村的房前屋后捡拾着鸡屎、猪粪。日出日落,每天重复着中国五千年古老质朴的农村生活。累并且甜蜜着,快乐着。我的开心和快乐是每发现一处有鸡屎或猪粪的时候便大声地喊着:“外婆快来。”
外婆家的老屋是一个家族似的大穿斗式的组合老屋.它的结构是对外有一个正门,两个侧门,还有一个后门.对内有两个天井跨院,两个天井大厅.走进正门是一间约四十平米的厅.左右厢房,后进两间正房.两边侧门通向天井跨院.天井里硕大的井塘蓄满水波.面对天井有上房一间,下房一间.走过天井跨院又进一天井大厅.井塘一侧两张大八仙桌围在古朴的井形条凳中间.井塘的另一侧是灶台、水缸和碗柜.靠左有侧房两间,一间是仓房 一间是小厨房.大厅有一侧门通向门外.门外院场里生长着七八棵大红枣树,两三棵杏树.靠近后门的山坡上栽着两棵香缘树,还栽着几棵桃花树. 总之,外婆的家在我的童年里那是快乐的源啊!从那些众多的门里进进出出,嬉戏、串门、藏猫猫.好似迷宫的世界快乐着我的童年。
小时候在外婆家的夜晚,宁静的山村在夕阳的余辉落尽后,一切归于沉寂。我们吃过晚饭围坐在八仙桌旁听外婆讲着山里的故事。桌上一盏古老的灯台,灯台的灯碗里一根银针针着一枚桐籽,桐籽的火焰在静夜里轻轻地摇曳着。我们静静地坐着,一任那桐籽的悠悠灯火映衬着我们儿时的梦想。我靠在外婆的怀里,一双小眼睛随着灯火的忽明忽暗闪着天真和好奇。外婆用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慢慢地说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直到把桌上的几颗桐籽全部点完。那是我记忆里的第一盏灯。小小的桐籽灯,一盏永远的心灯!后来去外婆家的时候,再也没有看见那盏美丽的桐籽灯了。外婆家的灯换了玻璃的煤油灯,造型美丽的灯座上透明的玻璃挡住了风的吹拂,桔黄的灯火比桐籽灯亮了许多。有的人家用小小的墨水瓶做了小小的煤油灯。小巧玲珑,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端着一盏盏煤油灯走过黑暗的天井回房睡觉。
长大了的时候,去外婆家,那时候的灯是悬挂在堂屋中央的汽灯了。汽灯挂在那里亮着很亮很亮。晚上来外婆家听故事的人很多很多。大家围坐在八仙桌旁,在明亮的灯光下静静地听着外婆讲山里的故事。那是一段多么开心,多么甜蜜的记忆啊!任红尘千年,我愿时光倒流,再回到那甜蜜的童年。再去触摸那儿时的天真和好奇。一盏心灯。一盏小小的桐籽灯。曾经照亮了我的美丽的童年。往事如烟,外婆已然走了很多年很多年了。不知天堂的岁月是否安好?不知那盏美丽的桐籽灯是否随外婆去了天堂让那小小的桐籽灯为外婆的生活照明。
我站在四楼的阳台上伫目而望,夕阳渐渐落入远山,三两缕炊烟袅袅飘荡。暮色里的灯火星星点点的亮了,耳畔又传来郑智化的《星星点灯》。记忆里我想着那遥远的童年,那远山,那桐籽灯,还有那小小的煤油灯。在人生的路上,无论风雨,无论坎坷。当生活中送你一盏心灯,会永远照亮你的灵魂,一切是那么的美丽,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