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这个世界绝望过吗?”
写下这篇文章之前我想了很久,因为它可能会伤害到一些人,但最终我还是觉得应该写下来。
因为不写,我怕自己会自闭。
1
记得很想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们这一代人一定会和我们上一代不一样。
我们生活在一个思想更加开化的社会,我们的社会文明已经很健存,总之我们的人生一定会更好更灿烂。
但是直到很多年后的今天我们才真的认清自己的天真,我们的文明进化了,可人的思想却依旧的贫瘠甚至是愚昧。
春节回家的时候,我又一次遇见了我的初中同学小兰。
那时候天下着下雨,是大年初三的晚上。
在会面的一瞬间,我几乎都快认不出她来了。
因为我们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几年前的初中同学聚会上,而再往前就是她初二辍学的最后那个学期。
在小兰初中辍学之后的十年间,我们真正意义上的见面只有两次。
而在我整个中学生涯里,记忆最深刻的事,就是和小兰有关。
在我上初二那年小兰突然辍学了。
记得当时听闻她辍学的消息时,我们全班都很诧异,因为在初二的第二个学期的某一天,她突然就没来上学了。
我们的班主任亲自去家访之后,带回来的只有一个消息,就是小兰辍学了,而且是她的父母要求的。再后来,我才听说是因为她家里穷,父母不许她读书了。
是的,因为家里穷!所以穷人的孩子就该早当家!
这一个无可厚非却让人无比恐惧的逻辑。
其实在小兰突然辍学之前,当时的我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因为除了同学的身份外我们原本并没其它的联系和交集,记忆中只记得那是一个模样清秀,性格有些羞涩的邻家小女生。是突然的辍学消息,引爆了我脑海里那几乎快要模糊的印象。
在当年,辍学对于小城市,尤其还是在尚带着落后保守气息的小镇中学,显然是一件稍显轰动的事,更别说是对于当时见识尚短,心智都还非常稚嫩地初中二年级的我们来说,辍学无疑更是一件爆炸性的事件。
当时在我们的小小脑壳,一直被老师灌输的思想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们是必须读书的。对于时候的我们来说,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而且还是因为贫穷。
在那之后,我就没再见过小兰,一直到几年前过年时候的同学会,我才在许多年之后重新见到她。但当时的她,只是短暂的出现就离开了,听到和她相熟的同学们谈论我才得知,原来她已经结婚又孩子了,得回家照顾。
是的,那个我还大学在读,漫脑子还天真烂漫的时候,我的初中同学已经结婚,而且有了一个几岁的小孩。
当时的我无比惊讶,甚至是恐惧,在想她生孩子的时候是几岁?
是16、17、还是18?
2
聚会上小兰只是匆匆露了个脸,就突然离开了,我也没想到会再第二天,又会遇见她。
当时的我正在前往朋友家的路上,而小兰刚好抱着她儿子从公车上走下来。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脑海里都回放着那样一个身影。
她身上有些泛黄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沾湿了,前额的碎发一根根的贴在冒着细微汗珠的额头,因为公交车的闷热脸上泛着红晕,一只手努力地抱着小孩,另一只手拎着两个装满东西的大袋,眼神里透着出不清的疲惫。
记得在照面的一瞬间,我大脑竟下意识产生了一种错觉,这那是一个才二十一二岁本该朝气蓬勃的年轻女孩?
在那一瞬间我看到分明是一个好似年过三十,饱受生活压抑的女人才有的疲态!
已经记不起是谁先打得招呼了,会面之后,我们就简单地聊了起来。
这时我才得知,小兰现在的家就在那片老城区附近,她刚带着她的小儿子,从近二十公里外的市儿童医院看完医生回来。小男孩趴在她肩膀上迷迷糊糊的睡着,额头上还贴着一个灰色的退热贴。
而她怀里抱着这个三岁的小男孩,是她第二孩子,他的大女儿,已经五岁半了。
当时的小兰正要赶回家煮饭,因为她在工厂上班的婆婆就要下班回家。
除了抱着小孩小兰时不时地都会把身子侧向一边,扯着那两个大袋,她很瘦,而且两个袋子应该都不轻。一个放着纸尿布小毛毯,另一个则放着奶瓶,水瓶,纸巾,还有各种儿童用品和药品。
在我提出要帮她拿袋子后,她一开始是拒绝的,说很快就要到家,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之下她才同意,让我帮忙拿一些东西。
路上一直都是我在说话,虽然曾经是同学但比较许多年没见了,除了说话,我实在找不到其它避免尴尬的办法。
小兰则是一直在礼貌的微笑着,偶尔也会应答几句。可以看得出她也是在努力缓解着这种尴尬的气氛,最后我们走到一条长街尽头小巷口分的手。
记得很清楚,最后她接过我手中的两个大袋子,点头说了声:谢谢。把两个大袋子重新新垮到纤弱的手腕上,然后,就往巷子里走去,
巷子很深,她还需要走很长的一段路。
那个画面在我脑海里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3
后来,有一次和以前几个同学吃饭,偶然间,聊到了学生时代的往事,也聊起了小兰的事情。
我知道这样打听别人的家事隐私,是不道德得,可我实在好奇,是什么让当初那么一个小女生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然而,却发现很多人其实也和我一样都不清楚,只知道小兰很早就结婚了,最后还是一位和小兰的一位朋友比较熟悉的同学,简短地透露了一些,自初中辍学之后小兰的情况。
原来小兰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而比她大两岁的姐姐,原来早在小兰辍学的前一年,在读完初中之后也没再上学了,而是跟着家里的亲戚到东莞打工。
小兰的父母之所以让她辍学,是因为同样比她小两岁的弟弟要上初中了,但她家里似乎无法同时维持两个继续上学,甚至她父母原本就没打算让小兰继续读高中。
所以在亲戚的建议之下,小兰父母就让她提前辍学了,跟着亲戚到外地去打工了。
是的,在那个我们同龄人的思想都还是小孩的时候,小兰就已经迈入了社会。
而她父母给出的解释则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是的,因为贫穷小兰的人生在她自己都还么掌控能力的时候就被扼杀了。
而再后来,家里人找了个媒人帮小兰说一门亲事,几乎没有任何的恋爱期,在十八还是十九岁那年,小兰就“嫁”给了现在的老公。
是的,这样难以置信的事情,会是在今天社会发生的。
听完同学的讲述,我有一种浑身发冷的感觉。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样的人生该有多绝望?尤其对于一个女生来说,这样的人生是多么的残忍?!
这难道不是一百年前,奴隶把自己的女儿,“卖”给地主家的愚昧悲剧?
贫穷,没钱,重男轻女。
现实却又显得无比讽刺的词语,似乎似构成小兰加速人生突变的主要因素。只是抛去这三者意外,其核心深处让人细思极恐的是,在当今这个世界在某些地方,某些人的眼里,女性根本就没有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和价值!
而且更加悲哀的,当你无法反抗这种现实的时候,这种腐化的思想,已经从施害者,无声无息的转移到受害者身上,众多因素牵制着她们,使得她们不得不接受,甚至是潜移默化的接受了这种加速变化的人生。
因为父母这样说,父母认为这样做就是对的,可父母说的就一定对吗?女人的人生价值就是成为另一个人的附属品吗?
他的父母,简直是杀死了小兰的人生。
4
我清楚地记得再次遇见小兰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大年初三的晚上。
那时我和朋友到外面吃宵夜,是在夜宵店里遇到的小兰。
在得知她是店家请来帮忙的时候,我甚至不敢多和她说一句话,我怕打扰到她。她太忙了,忙到我们除了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以后,她依旧一直忙碌穿于各张坐满客人的桌子之间。
二月的沿海小城已经稍显闷热,当时除了几次照面她露出的微笑,更多给我的是沾满油腻的双手和汗涔涔的瘦弱背影。
就像几年前我看着她抱着小孩,走向巷子深处的那个疲惫但坚强的背影。
在那一刻我忽然想到另一件事情,那是大年三十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我妈忽然说起隔壁邻居家老梁的女儿,她是带着惊喜的神色对我爸说:
“你知道吗,老梁家的女儿,又怀上第二胎了。”
我愣住了,停下筷子问她:第二胎?XX怀上第二胎了?
妈妈说:是啊,哪像你,都二十多岁人了,还单身。你都不小了你知道吗?
我没有回答我妈妈的话,因为我当时的心思已经不再那里了,脑子里当时一直在想的是,老梁家的女儿今年几岁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几个月后过完生日才二十六的我,好像比她还大6岁。
记得,在前两年听说刚满18岁的XX未婚先孕的时候,我当时还在想她这么小,能够充当起一个母亲的责任吗,那根本就是一个还在读书的小女孩。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仅仅是两年后,她却已经怀上第二胎了。
我想起当初在网上看到的一条新闻,某视频软件因为未成年妈妈,在“炫耀”自己未婚先孕的小孩,而遭到“封禁”。
无论是那位小兰,还是XX,她们明明是生存在不一样的地方,不一样的人,却有着几近相同的人生轨迹。
而后者远比前者要来得可怕,因为她们不是被迫的,而是自愿选择加速自己的人生,在自我的价值观和思想都还成熟的时候,在同龄人甚至还是天真烂漫的学生的时候,她们就已经跳到了另外一个并不属于她们的阶段。
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感觉自己应该庆幸,庆幸在我这样在父母眼里再不抓紧就已经太迟的年纪,还能自由的活着。
只撼,事后回想起来,我才发现自己似太过“大惊小怪”了,是我站在自己年龄角度去俯视这个问题,其实早在很多年前,我身边发生了太多太多这样的事情。甚至在我们这个落后的小城市,小城镇里这样的事似乎成了一种常态。
是的,常态!一种畸形的,却如同病毒细菌一般正在无休止蔓延的常态!
因这种常态在我们父母辈的那代,就被视为正常。
但似乎没有人想过,当我们的身份突然改变,我们应当承担些什么?
真的能够担当父母责任的人,能有几个?
可大多数人,却仍上上一代一样,把这种悲剧转嫁给自己的下一代!
5
父母对我催婚的最主要一个原因就是,早点结婚生子,这样的话等我四五十岁迈入中年的时候,我的下一代已经成年,已经有足够的独立能力。
这样的话以后的我和我未来的另一半,生活压力就不会那么大。要是再过几年,等到了三十岁的时候,就太迟了。
是的,“再不加抓紧点,一切都太迟了!”
印象中我从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我的父母就不断在我耳边唠叨这句话。
在这个才二十几岁,在我认为一切都只还刚刚开始的时候,在身边的很多人眼里,似乎一切都在加速前进和流逝,似乎不抓紧点一切就已经来不及了。
过年期间我整个神经都是绷紧地,因为我妈在得知我以为好友在过年期间,被父母安排相亲活动的时候,一直在我耳边唠叨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也安排一次。
于是,在这种惊恐之中,元宵未过我就早早踏上高铁落荒而逃了。
在那一刻,我忽然之间很恐惧,我们还年轻,我们尚年轻,我们不老,不应该步上一代愚昧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