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我要什么,一时间,我反而什么都不想要。脑中有个念头闪过—怎样都好,反正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我快乐。同时就另一面来说,别人送我的东西,无论多么不同我所好,我也不会拒绝。对讨厌的事不敢明说,对喜欢的事,也像偷东西一样战战兢兢,在那痛苦的滋味以及难以言喻的恐惧下倍感苦闷。换句话说,我没有抉择的能力。
就算在最无端的,觉得“反正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使我快乐”的时期,我仍然向往着来自那端人类的礼物,来自那些奇怪的不感到痛苦的人类,虽然我知道这礼物是无法过来的,因为我和那些人类之间隔着决绝的镜子。但礼物实在是让人感到快乐的东西啊叶藏君,尽管那个我没有收到,但我仍然这样相信着(也或许是我并没有经历过,想象得不到的快乐蒙蔽了我)。礼物这种莫名的从天而降的东西,超出了我应得的东西的范畴,仿佛一场春雨之后长出犄角的田野。这种我得到了本来没有的东西的感受本身就是快乐的,所以无论是谁也好无论是什么也好,只要这是来自于充满未经审视过的满足幸福的那一端的人的礼物,都是人快乐。
“他问我要什么”这样的问题让我无所适从,而丧失说话的能力实在是因为受宠若惊到无法言语,尽管我在无人的地方大声喊叫着什么都好什么都是快乐的,但嘴竟然嗫嚅不出一个字,而在我畏缩的那一时半刻,象征着光明的快乐就溜走了。
是了是了,“对喜欢的事,也像偷东西一样战战兢兢”。喜欢,那一瞬间震麻心肺,雷电从城市中央穿地而过的感觉,是偷来的。那样的我并不能配上这样强烈的令人欣喜的感官体验,所以只能小心翼翼的保存一时半刻,然后统统扔掉,一丝半毫都不能留下,嘘,千万不要让那一端的人听到了。
再加上害怕生气的人类,自记事以来,仿佛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正经吵过架。尽管平时都以自己性格温和来敷衍自己的诘问,其实不过是因为对生气的人类超出寻常的畏惧。生气的脸都是野蛮的,生气的人类是带着人皮的魔鬼。
叶藏君啊,你以使别人快乐为食粮,让自己得以以“还算正常”,“不惹人讨厌”的皮囊在这个人类世界里存在下来。因为一旦,这一点点赖以生存的米粮都没有了,你势必化为粉末灰尘随一阵风也就消散开去了。所以,无论多讨厌这样虚假的行径都必须做下去,都不能有一时半刻的松懈,为自己的存在哪怕是用尽身体最后一丝温热最后变成僵硬愚蠢的人皮雕塑,都是值得的。
人类终究还是没能让我明白当中的奥秘。
一生都在不遗余力的讨人开心,谄媚的,虚伪的,疲惫的。到底是问什么。因为人类的无情和忽远忽近,必须把自己打造成为讨人喜欢的样子,这样至少在大多数情况不会被抛弃。人类是天生喜欢撒谎的奇怪生物,在某一场合下可以自然的说出某一场合需要的话,某一对象需要的话。其中高手,甚至可以在某一场合产生某一场合所需要的情绪。这个认知实在是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