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是个讲故事的高手,擅长把看似波澜不惊生活下的暗流涌动通过镜头演绎出来。《饮食男女》是他的第三部电影,讲的还是现代都市和传统家庭的父女之间、男女之间复杂的关系,借用电影中的一句台词就是“饮食男女,人之大欲”。
不像某些电影为了制造惊奇效果,在电影的中段或尾端忽然插入一个人物作为关键。《饮食男女》的手法非常厉害,在前十五分钟的镜头下就白描了所有主要人物的性格。
老朱是个退休大厨,妻子去世多年,不苟言笑,而且味觉慢慢退化,独自拉扯三个女儿长大。大女儿朱家珍是个中学化学老师、基督教徒,内心压抑,在这个家庭中扮演着“母亲”的角色。二女儿朱家倩是个航空公司中层,事业有成,感情上若得若失,希望赶快逃离家中。三女儿朱家宁是个学生,业余在快餐店打工,对生活充满向往。锦荣是个单身母亲,有个女儿,和前夫打离婚官司中。为此,她的前夫还派私家侦探跟踪她。
电影中几乎没有多余镜头。一些一闪而过的小细节,等观众看到电影最后,反回来再看,会发现这是导演埋下的伏笔。因此,电影叙事是有两条线的,一明一暗。
明线是朱爸周末将女儿们召集回家吃饭,称有事要宣布。两小时时长的电影中,导演共安排五次家庭聚餐,但直到第四次聚餐,朱爸的心事才得以说出,此时已接近尾声。我认为导演这样安排的意思是要“大家将话摆在台面上说”,不要藏在心里。你自己藏在心里的心事别人不会知道,就算猜也很难猜中。整部电影有点像父女之间互估心事,最后谁都没猜中。
第一次聚餐因为朱爸原先的餐馆出现紧急事件,朱爸不得不离开去帮手,没有说。
第二次聚餐,小女儿家宁提前宣布她怀孕了,朱爸只能作罢。
第三次聚餐,大女儿朱家珍忽然宣布自己早上已经公证结婚,朱爸没有机会开口。而二女儿家倩以为父亲在大女儿和小女儿离开家之后是孤独的,所以请辞自愿留在家中陪伴父亲。
等到第四次聚餐时,大家才发现父亲原来的意思是希望自己过上新的生活。
殊不知,女儿们在开始讨论的谁最后留在家中来照顾父亲根本是个伪命题。父亲的心事是希望女儿们各自生活,他也好有新的生活——和锦荣生活在一起。正如朱爸的老搭档在电影中间说的“要的要不来,赶的赶不走”,一语双关。我们以为这是父亲为女儿们操心——大女儿该嫁未嫁,二女儿该回不回,这就是导演的狡猾之处了。
暗线是一些线索,在电影最后明暗线交接,让观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朱爸在电影开始做菜中间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没有表露对方的身份,但朱爸教她怎么烹饪鱼。稍后的电影里,锦荣来朱爸家里有一个细节——她说家里的鱼烧糊了。这是导演埋下的第一个伏笔。
第二个伏笔是朱爸的老搭档说的那句话“要的要不来,赶的赶不走”,一语双关。
第三个伏笔是朱爸为锦荣的女儿姗姗做中饭,没有看到结尾的时候我们以为这只是朱爸自己不甘寂寞,希望有机会继续做菜给别人吃。其实,细心观察,朱爸做的菜只给了最亲的人——女儿们。
电影结尾,第五次聚餐,人物只有独自留守家中的二女儿家倩和父亲。在尝了女儿做的汤之后,朱爸失去的味觉回来了。朱爸握着家倩的手,家倩动情地叫了一声“爸!”。从最开始拼命想逃离家,到最后回归家中,寓意着父女关系达成了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