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书乐
惰性思维是个很恐怖的存在,直接堵塞脑洞。
比如我们总会去重复一个陈述:作为中国最大的古代文化艺术博物馆,故宫博物院有180万馆藏文物,加上宫殿群,是一个IP宝库。
这句话有错吗?没有错。但对于做文创的人来说,很容易形成误导——馆藏文物和建筑物的知识产权,都是故宫的。
或许,事实并非如此。
否则,甭说故宫,您做个设计要是有长城的元素,到底应该找八达岭还是山海关的管理者申请一下呢?
真如此,那么拍照和绘画这个基础文创,就没啥可干的了,至于各种仿古工艺品,更不该出世。
故宫博物院在文创领域的唯一优势,或许只是外界大部分做创意的人,无法知道180万馆藏文物的全貌。
同理,当下趁着国潮风口,正在掀起“馆斗”风潮的博物馆文创们,其核心竞争力所带来的优势都不太明显。
撕出一个大视野
2018年末的日历大战里,有一朵奇葩,叫做“可以撕出天坛”。
套路并不复杂,每天撕下的日历不再是方方正正的统一规格。
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撕缝处会逐渐显露出一座高约5厘米、直径4厘米的袖珍“祈年殿”。
不过,恰恰是这个非天坛公园出品的日历,吸引了众多关注。理由很简单,当各大博物馆们都在出品日历,且大多只是将馆藏或标志性建筑照片贴在日期列表上,做科普时,这个“天坛”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不好意思,在2019年末的日历大战里,有了更多撕出来的古建筑,好多并没有官方背书。
国际博物馆协会副主席安来顺就曾发出过一段“盛世危言”:我们的博物馆,千万不要特别简单地理解IP这个词。我举一个非常简单的例子,故宫太和殿大家谁都知道,故宫并不是因为有了太和殿它就自然生成对太和殿的知识产权,著作权是不保护这个的。所以有的时候我们有一种误解,觉得这个东西是我们家的,只要在我这我就自然生成知识产权。
换句话来说,文化遗产本身并不垄断,只有将其变成了某种专属设计后,才能变成IP。无怪乎故宫在出品雪糕之前,也要给这些用故宫特有元素制作的雪糕,拿下外观设计专利。
再深层去说,故宫馆藏的乾隆画像,外界可以借鉴,但如果把故宫二次设计的乾隆卖萌图搬到自己的产品上,则需要授权。因为前者是遗产,后者是新造。
但如果你设计的是一款乾隆耍酷或其他呢?然后放在鼻烟壶、笔筒或者吸尘器上,这个外观的脑洞,委实可以去想一想、弄一弄。
乾隆的卡通形象可以自行开发,谁先作出来谁就有IP,只要不去和故宫开发的撞衫就好。于是乎,很多文创人动不动就说故宫坐拥“地利”,无法超越的思维定式,就真的是谬以千里了。
人家故宫,也是造物者,而不是一个拿来主义者。
创出一个新领域
既如此,还有必要和博物馆们合作文创吗?答案或许依然是有,关键看合作什么!
比如雪糕,甭管颐和园雪糕还是故宫雪糕,还真的只能和博物馆合作。毕竟,这玩意也就在人家的地盘上才好卖。
比如文物,马伯庸就在《古董局中局》的第二部分专题吐槽了一把清明上河图,外界压根没有原画高清版图片。类似的,想要把文创做到格外精致,确实也需要和博物馆一起参详参详。
比如特产,苏州博物馆有一个爆款文创产品,叫做紫藤种子,文征明亲手种的紫藤,年产种子有限,标准限量版。至于包装它的盒子,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比如或许还有一些其他方向上的合作。但更多的时候,文创者真的可以考虑自力更生、艰苦创意了。
关键是怎么去创意。
馀昌钟表的玩法很有点意思,将宋代天文图变成表盘,天干地支成了刻度。类似还用苏绣做成钟表盘面,蔚然好看。不过据说难以量产。
依然还是怎么去创意。
就拿打得白热化的文创日历来说,某地推出的高考日历,除了例行的倒计时和各种计划表区域和总结区域外,传统日历的每日金句改为了“作文素材+作文真题”,同时一些节日还会刊登作文范文。
或许,除了时事政治确实没办法预知外,以后还可能出现押题版、真题版高考日历也说不定。至于原创的内容,那就是脑力比拼了,根本就不需要借助什么馆藏或神器。
重要的是用心去创意。很多文创从业者挖空心思而不得,靠自己创意或靠祖宗吃饭,结果也就失去了创意的本来意境。
至于文创产品,本来就不应该是工艺品。现在的文创聚焦的总是一些小摆件、快消品或者鞋帽服饰,于是乎也就出现了扎堆撞衫的乱斗,何苦来哉!
尽管,从年轻人的消费趋势来看,Z时代(即1995年-2000年出生的人群)与千禧时代(即“00后”)的年轻人在文创方面,对于产品的功能性需求不是那么敏感和重视,他们更关心体面的消费、文化的消费及基于价值认同的消费等。
但如果文创产品还能深度满足功能性需求,这份不敏感就会被升维成敏感。很多时候,调研数据或消费趋势,更应该逆向思维,才最有价值。
授出一个大未来
不过,不管是博物馆还是其他拥有“宝藏”的平台,都无须紧张,反而应该更多的考虑“授权”的意义。
据License Global统计,2017年全球授权商品的零售额超过2600亿美金,而中国这一块的业务体量仅占全球总额的3%。
现在或许份额多了一点,但全球的零售额也应该增加了一些。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文创还缺乏授权上的开放性,依然停留在用所谓IP宝库的忽悠,试图垄断创意。
都不用去研究别的文创源泉,依然只是看博物馆。
截至2018年底,我国拥有5354家博物馆,76.7万处不可移动文物和1.8亿件套国有可移动文物。
然而,国人所熟悉的文物有多少?
昔日故宫为何不用《清明上河图》来打IP,反而用了大家并不太熟悉的《千里江山图》?
恰恰在于不熟悉,才会有诸多神秘面纱等待揭开。
同理,数以亿计的文物里,有太多可以碎片化取材和授权的地方,需要博物馆和文创从业者们一起去挖掘,而不是光考虑“口红效应”就拼命的生产各种冠名的口红。
举个例子,网红爆款“故宫的睡衣”,其取材何处?
不过是《上新了,故宫》节目里,明星探访故宫大戏楼畅音阁,从天花板上提取了仙鹤、蝙蝠图案,再叠加清宫旧藏戏袍“缂丝男蟒”组合而成,再配合上一些现代设计元素……
这就是授权的第一层境界。
可这远远不够,因为这款睡衣还在众筹期间,就被大量盗版仿制。何况,就算不盗版,其他文创从业者也可以很轻易的找到替代图案和其他旧款服饰,组合出若干睡衣。甚至可能只是引用一句温泉水滑洗凝脂,就打出个“贵妃的睡衣”名头来。
授权的第二层境界则是找好队友,绝不能一味和专门蹭热点的猪队友合作。
队友的特点至少要符合两个要求,其一是脑洞特别大,大到每一个脑洞都能实实在在的落地,并大概率受欢迎。
其二是质量特别爽。
不仅仅是做工,也要有自己的专利。
当下国内文创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就是视觉奇观,换言之就是外形设计有专利。
反面例子还是用故宫。
其2018年推出不久就下架的故宫娃娃,头部外观为故宫淘宝设计师原创手绘,娃娃的服装、头饰、花盆鞋也是原创设计,号称没有同款。
然后还是因为侵权被下架,就因为在娃娃的身体部分直接拿来了球关节娃娃的设计,侵犯了人家的专利。
反过来看,球关节娃娃就是护城河,才是真正别人拿不走、仿不得的关键“授权”。
于是乎,这就有了另一个思路:
拥有宝藏的博物馆们有自己的外观设计上的优势,而产品内在的优势或许属于文创人,也或许可以扩大到更多传统行业,以及科技领域的公司。
就好像在中国最能带货的“歪果仁”梵高,从雨伞、kindle到香薰,几乎你能想到的货品都有,本身就是在全域授权中坐收渔利。
别人就是想仿制,能绕开IP授权,能绕开创意考量,却绕不开数码产品本身的技术高度,或者香薰里面的气味含量,这才是真正的防盗版护城河。
只不过,看看国内文创们用来反盗版的手段,比如用专门定制、含进口防伪丝的纸张做日历;用黄金版、专属防伪码来进行“隔断”,都显得技术含量有点低。
哪怕你就是有一个别人难以模仿的可活动金属支架,来确保你的文创站的更稳,甚至能够悬空出一套托马斯全旋,那才叫有未来。
张书乐 人民网、人民邮电报专栏作者,互联网和游戏产业观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