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后,一盘炒面摆在了饭桌上,妻说,昨晚女儿嚷着要吃炒面,就炒了点,不记得上次什么时候吃炒面,但这次看到炒面,记忆的闸门开启,往事历历涌现。
小的时候,家境并不好,炒面是难得的口粮,我们这边的炒面跟现在流行的炒面不是一回事,直白的说我们这边的炒面就是炒面粉,那时候,为了便于储存,炒面一般冬天才会有。炒面炒制比较简单,灶台生火,大锅炒面,那时候,娘用勺子产一点凝固了的猪大油白白的那种放入锅里,等着它慢慢融化,然后将面粉放入锅里慢慢炒炒,渐渐的面粉由白变黄,黄里透着焦,一股浓浓的香味就散发出来,停火,放凉,就可以以备日后早上作为早饭吃,根据自己喜好,倒些放到碗里,放上点白糖,开水一冲,美味的面糊就是儿时最好的食品。
女儿说,她喜欢干吃,我拿出碗用勺子盛了一些,倒上开水,水温不高,但端起碗来就能闻到那股记忆中的幽香,吃起来,久违的感觉在从舌尖蔓延开来。来,闺女,尝尝这种开水冲泡的,闺女抿了一小口,说她还是喜欢吃干的。是啊,对于喝惯了牛奶,吃惯了巧克力的她来说,炒面或许只是好奇,或者调剂,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但对于儿时的我,一碗炒面就是一顿难得的美味大餐。
还记得上初一上学期,那时候父亲得了脑血栓,为了治病方便,一家搬到城里,租住在一个海边的渔村,而我还没有转学,于是一人留在老家的初中读书,家里穷,我知道,每个星期给我的5块钱生活费也是家里省吃俭用留下的,这5块钱还要包括交通费,所以根据计算有一顿饭也只能买一个煎饼,只有这样我才能勉强撑得到周末。周末回家的时候,再带上一盒子的炒咸鱼作为下个周的菜肴,每次一个煎饼就吃上一两块,往往还没有吃到周末,饭盒子里剩下的鱼就变馊了,但我还是不舍得扔,因为我知道,就是这样的小鱼也是娘在码头上从渔民晒网的渔网中捡回来的,为此,母亲还经常受到他们的呵斥。
也许十三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男孩子运动量也大,有时候实在太饿了,一顿饭多吃了一个煎饼,那么到周末的时候,回家的5毛钱火车票都吃没了,于是回家就成了难题。
那时候,老家到城里有一趟火车,就是每站必停的那种慢车,车票5毛钱,有时候身上有钱就坐火车回家,但有时候到了周末身无分文,也就那么一次,悄悄的混上了车,然而,很快被乘务员发现,那个中年的乘务员把我拎到一节车厢,给了我一块抹布,让我打扫车厢卫生,为了防止我逃跑,顺便把我的帽子拿走了或许作为抵押,在其他乘客的目光中,我一个座位一个座位的打扫卫生,可想而知当时的窘境,为了尽快逃离窘境,差不多打扫完车厢,就在到达终点站的前一站,我趁着乘务员不注意,帽子也不敢要,飞快的逃下了车厢,沿着车轨,在一处没有人的地方走出站台,从那以后,有了这段屈辱的经历,我就再也没有逃过一次车票。
记得那年冬天的一个周末,身上已是身无分文,由于有了上一次逃票的惨痛教训,我不敢再搭乘火车,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回家成为摆在面前的难题,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于是我决定徒步走回家,尽管就我不知道家在哪,路在何方,但我知道,沿着铁路方向就能找到家。在那个冬日的午后,我拖着厚重的棉鞋,一步一个脚印的沿着铁轨的方向,爬过山坡,蹚过冰面,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往家赶。从下午1点开始,一直走到晚上9点,等我赶到家的时候,一家人都非常诧异,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就用脚步丈量着回家,而那段路至少也有三十公里,多年以后,我仍然佩服自己当时的勇气和毅力,从那以后,当我面对任何困难险阻,我觉得首先要战胜的就是自己,只要战胜了自己,战胜了恐惧,所谓的路就在脚下。
也是多年以后的午后,我坐在一个写字楼十七层的房间,看着远处的车水马龙,我写上了上面的文字,或许不是为了纪念,或许是为了祭奠曾经的不堪。但或许正是这种不堪让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甚至身影的人可以悠闲的给他的女儿讲述这样的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