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连只有两排房子,建在营区的西北角,是单独往西突出的一片营房。南面的围墙不高,站在连队可以看到外面的山和穿山公路上经过的汽车。
老兵把我们带到一个两间大小的屋内,立即又有一名挂着红牌肩章的军官和两名老兵走了过来,老兵一个是一粗三细杠,一个是一粗一细杠,后来我才知道,接我们的两道杠的军衔是上等兵,一粗三细是上士,一粗一细是下士,那位挂着红牌的军官是刚从军校毕业的军校学员。
军官和老兵做了自我介绍,军官是指挥连新兵排排长,叫陈刚,山东临沂人;上士是一班长,叫刘意,安徽人;下士是二班长,叫张广伟,辽宁朝阳人;接我们的两名上等兵分别是两个班的副班长,一个叫苏涛,一班班副,河南驻马店人;另一个叫邹明才,二班班副,四川人。
一阵嘘寒问暖,了解了我们的基本情况后,排长对两位班长说:“你两个先过来一下”。
就看他们三走到一边,在小声说着什么,然后排长拿出一张纸,撕成三个小纸条,分别在上面写好字后,两手合住晃了晃,让两位班长去选择。对,他们是在抓阄分兵。
陈小东被分到了一班,我和周磊分到了二班。
班长把我俩领过去,分了床铺和床头柜,笔记本、笔、脸盆、毛巾牙缸牙具等用品。
这时,只听门外有人喊道:“面来了。”又进来一名上等兵,满身的油污,身上的作训服油光锃亮,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三碗荷包鸡蛋面。
副班长邹明才立即站了起来,赶紧走过去,“呀,李班长把面送来了!”说着接了过来。这里叫李班长,其实是对老兵的一种尊称,在部队,不管是否担任班长职务,老兵之间,特别是兵龄短的对兵龄长的都称班长。
“快谢谢李班长呀,炊事班把面给你仨送来了,这叫出门饺子进门面。”邹明才笑着对我们说道。
“谢谢李班长。”我和陈小东抢着说道。周磊嘴张了张,但没有说话。
“不用谢,快吃吧,一会面就凉了”。李老兵说道。“河北地方不错,环绕着首都北京,我当兵前去北京打工时从河北路过过”。李老兵接着说道,从他那说话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他对新兵的关怀,还有他作为一名老兵的优越。
张班长说道:“你们来了后,咱们就到齐了,你们是最后一批了,其他人都在俱乐部看电视。你们抓紧吃面吧,吃完了好好睡一觉。”
到此为止,班长、排长,还有副班长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的亲切。与来之前听有复员的邻居说部队里经常出现老兵打骂新兵的情况一点也不一样。
很快我们三个就吃完了面。老兵带着碗筷去了。
副班长为我们铺好了床铺。我的铺位是中间的上铺,与周磊南北相对,在我的东边相并排的是一班的床位。
也许是一路上确实是累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那一觉睡得很踏实,也不知睡了多久,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按我的被子。
我抬头看了一眼,也是一名没有军衔的新兵。
他在为我压被子。“战友,你醒了?我叫赵常军,河南周口太康的。你们是河北人是吧?出门在外,河北、河南都可以称为老乡了”。赵常军很小声地说道,可能是怕惊醒其他还在熟睡的人。
“你好,我叫贾利峰,谢谢你。”我回答道。
我坐了起来,已经是下午了。看到屋子里坐满了人,新兵们一人一个马扎,一班的新兵坐在东侧床铺的中间,二班坐在西侧,一人手里一个笔记本,爬在下铺的床铺上在学习条令。
两位班长和排长坐在各自的办公桌前学习。
排长看我醒了,说道:“二班长,把那两名新兵也叫起来吧,你带着三位新来的,去练练队列的基本动作,要不然的话下次训练他三个跟不上。其他的人员接着学习条令”。
我叫醒了周磊和陈小东,我们把被子三五除二地卷在一起,就下来了。
排长看了一眼我们的被子。说道:“你们先出去训练吧”。又转过头对两位副班长说道:“你两个把他们的内务整一下”。
张班长带着我们三人到了训练场,主要学习了站军资、稍息立正以及四面转法。班长讲解了动作要领,我学的很认真,因这些动作在上学时都体验过,所以学习起来还算轻松。
当天的天气很好,虽说是冬天,但气温并不低,再加上第一天训练,多少有一点的紧张,很快我就训出了汗。
班长在我的额头上擦了一下,说:“看到了吗?贾利峰同志,都训出汗了,说明他很认真,所以今天第一次训练,他的动作也最好,你两个要多向他学习”。
班长简单的几句话,却给了我很大的鼓舞,第一天就受到了班长的表扬。让我也认识到,在部队,无论做什么,只要认真对待,就一定能做好,就一定能得到认可。
大概训练了一个多小时,训练结束,班长带队回到宿舍门口,讲评了训练情况。毫无疑问,班长再次对我进行了表扬。
回到宿舍,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我的被子了。这就是排长安排副班长帮我们整理的内务。
我的被子从侧面看,成四层,两头对折,就如母亲做的花卷儿,整体看,整齐的又像用刀切的豆腐块,真是惊艳到我了,原来被子可以被叠成这样!
正在我欣赏自己的被子时,副班长说:“拆掉,抱过来,我教你们整理内务”。
拆掉?这么漂亮的被子,真是有点不忍心。
但是副班长的命令,不敢违抗。我们三个都抱着各自的被子找各自的副班长。
邹副班长接过我的被子,在一个下铺展开,边讲边叠,我和周磊在旁边看着。
副班长叠完,又拆掉,说:“贾利峰,你来一下”。
我按照副班长的方法叠的很认真,但怎么也叠不成班长叠出的样子。
周磊叠出来的比我的还不像样。
我俩抱着各自的被子找了一个下铺叠了起来,不知反复叠了多少遍,班长给了我一个用筷子削尖的小棍儿后,用来抠角。终于有点成形了,但往上铺一放,又不像样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哨声,哨声是一声长音,一声短音。副班长说道:“一长一短,拿筷子拿碗,好了,别叠了,准备开饭”。
在门前整队完毕,从营房东侧的小路绕到第二排房子前,因开饭前还有一点时间,队伍带到一个器械训练场前停下。
值班班长张广伟说:“还有一点时间,我们来一个饭前小练兵,训练一下单扛”。
新兵被一个一个叫到单扛前做引体向上,在部队叫做单扛一练习。有的做的很轻松,有的却一个也做不上去。
轮到我了,一般个子高的人做这个都不行,我知道这是我的弱项,但还是硬着头皮走到单扛下,不出所料,两只手死死地抓住扛,任凭我吃尽所有的力气,还是一动不动。当时我在扛上无奈地看了看班长,班长的表情也很无奈,我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失望。
班长看了一眼排长,摇了摇头说道:“又一个`秤砣',下来吧”!
我感到无比的羞愧。
终于开饭了,全连老兵排和新兵排统一在饭堂前集合。
连值班员整队完毕,他的口令很响亮,听起来很有气势,当时就对这个连值班员产生了好感。后来才知道,他叫杨青山,二排排长,是靠着过硬的军事素质提干的。
杨排长指定一名老兵上前指挥全连唱首歌,这叫饭前一支歌。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这首后来被唱得滚瓜烂熟的歌,当时却一句也不会。我只能尴尬地站在队伍里,直到结束。
指挥连连长王波部署了晚上的工作,6点30分读报,7点钟看新闻,之后各排自行组织。
部队从左右两侧两路走进饭堂。人员进饭堂后在各自的位置站好,值班员统一下达一声口令:“坐下,开饭”。大家才开始吃饭。
部队的饭菜很好,那顿饭甚至整个新兵连生活,我的饭量都很大。
吃过饭到读报这段时间里没有统一的活动安排,各班排可以自行安排。排长发现饭前唱的歌大家都不会唱,就让全排利用这段时间,把这首歌学唱一下。
大家很认真,也很感兴趣,所以学起来也很快,很快就学会了。
班长说:“大家学的很快,都会唱了,剩下一点时间,我们欢迎一班长为大家唱首歌好不好”?
大家都鼓掌齐声叫好。
一班长刘意,一个第五年超期服役的老兵,人很瘦,但很精神,两肩膀满满的黄扛扛,那是部队阅历的象征,据说他到年底就可以转志愿兵了。
刘班长很爽快:“好吧,我本来唱歌很难听的,今天二班长说了,大家的兴致又这么高,那我就献丑了,我为大家唱一首抒情一点的歌曲,歌的名字叫《无名的小路》”。
林中有两条小路都望不到头,
我来到岔路口,伫立了好久。
一个人没法同时踏上两条征途,
我选择了这一条却说不出理由。
也许另一条小路一点也不差,
也埋在没有脚印的落叶下,
那就留给别的人们以后去走吧,
属于我的这一条我要一直走到天涯。
将来从小路的尽头默默的回望,
想起曾有两条不同的方向,
而我走的是人迹更少的那条路,
因为这样无名小路才不会被遗忘。
将来从小路尽头默默的回望,
想起曾有两个不同的方向,
而我走的是人迹更少的那条路,
因为这样无名小路才不会被遗忘。
正因为这样无名小路才不会被遗忘。
不会被遗忘。
刘班长的嗓音有一点沙哑,还带有一些方言,说实话,从唱歌专业这个角度去听,那真不能算得上唱得好。但旋律非常的优美,特别是歌词更是让我感动。
我听着听着流泪了。“也许另一条小路一点也不差”,是啊,我选择了这条路,自然就要放弃另外的选择,究竟哪条路才是正确的呢!每个人成长的过程中,都会有迷茫的时候,可能最初的一点改变,就会产生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这是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我或许是为自己的遗憾而流泪。
但听刘班长唱时,可能因自己的心情原因,我居然听着刘班长也在带有哭腔地唱。
他又是为什么呢?五年了,他也曾和我一样,带好梦想和好奇来到部队,经过无数次的选择,无数次的放弃,无数次矛盾的思考。他如今已是第五年的老兵了,如果他年底不能转志愿兵,那就得面临复员。
“属于我的这一条我要一直走到天涯”。有了答案,既然选择了,就不再彷徨,既然穿上了军装,就为走好军旅路而努力。我想,刘班长正是因为有这种选择和执着,才让他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不管将来的结果如何,都会没有遗憾,因为曾经为自己的选择努力过,奋斗过。
读报、看新闻后,稍作调整,排长安排由各班长组织本班学习条令。
我们班共有8名新兵,分别是河北籍2名,我和周磊;河南籍1名,王志广;湖北籍3名,颜杜军、陈昌其、邓彦彬;江苏籍1名,徐磊;山东籍1名,刘均。这里说一下,前面说到的赵常军是一班的。
我们成两路面南而坐,班长在前面向我们,手里捧着一本条令。这是一个相对枯燥的事,班长在前面念,我们记在本上,还要背下来,班长时不时的提问。
在部队回答问题,当点到谁时,首先要站起来,大声说道:“是,我回答”。然后再回答问题。
记得那天学的条令中,有一条是武器操作人员要做到“四会”,正确的好像是“会操作、会使用、会检查保养、会排除一般故障”。班长提问时,点到了徐磊。徐磊非常利索地站了起来,用他那江苏口音大声的说道:“是,我回答。报告班长,四会,我不会”。
全班都被逗笑了,就连一向非常严肃的排长在旁边听到也笑了。
终于,哨音响了,接着外面的值班员喊了一声:“洗漱,准备就寝”。
先别庆幸,别以为现在就可以上床睡觉了,也许接下来的才是一天中真正痛苦的开始,体能训练。
训练前,班长每人给了我们一张报纸。一开始不明白体能训练要报纸做什么。
班长说:“这张报纸决定你们什么时候睡觉,俯卧撑、深蹲起立,仰卧起坐,主要进行这三项训练,什么时候用汗水把报纸湿透,就可以睡觉了”。
一张报纸,这要出多少汗啊!
大家虽不情愿,但还是做了起来,一开始,大家做做停停,相互观望。
班长看到这种情形说道:“你们就这样慢慢做吧,我看这晚上就别睡了,要出汗快,就不要停,不容易出点汗,一停汗又落了,什么时候才能把报纸湿满?”
看来是真的,不做出汗是无法睡觉了。大家也都放弃了幻想,便做了起来。
尤其是我,在单扛练习时被班长叫做“秤砣”,心中也确实想提高自己的体能,所以做起来也很认真。
大约十分钟后就开始出汗,半个小时已是大汗淋漓。
也可能是我的体质差了点,也可能是我确实是为一个“秤砣”的称号有了压力,第一个把报纸浸满了汗水。
拿给班长看,班长看后说:“可以,你可以上床就寝了”。
穿上大衣,里面只有秋衣秋裤,出去上了趟厕所,厕所距离宿舍大约有300米远,在南墙的东南角。
虽然外面十分的寒冷,但却感觉不到一丝的寒意,反而觉得特别的轻松。
洗漱后就上床睡觉了。
也许是真的太累了,别的战友还没有做完,我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