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军
诗人说:浪漫的青葱是用来回忆的。老人说:怀旧是人上了年纪的象征。在我的箱底里,珍藏着两张老照片,当我乔迁整理旧物时,它映入了我的眼帘,使我陷入了对往事深深的怀念之中。
这是两张怎样的照片,值得我如此珍藏、怀念呢。
一张照片署名日期1986.4,照片上有32人留影,它的背景是用红砖砌成的大门,大门里的屏风以及房顶上的红瓦清晰可辨,所谓的大门根本没有现今一般农家院门豪华气派,如果不是大门上方匾额书写的“鸭口煤矿中学”6个大字,你是无论如何不会把它与一所高中学校联系起来的。当年的鸭口中学,是用土坯“干打垒”盖起来的,校园面积不大,站在院中,整个校园一览无余。中学前身是矿务局建井队向阳小学,在此基础上,1976年成立鸭口煤矿中学,老校园条件极其简陋,环境极其艰苦,就是在这样的办学条件下,学校将一大批弟子送入包括清华、北大在内的大中专院校。当年的鸭口中学可是响当当、远近闻名的。
另一幅照片署名日期1992.9.10,我细数照片有62人,和第一张照片相比,由于照片大小相同,人物就小了许多,看起来有点模糊。这张照片是在学校操场上照的,背景是学校对面的山坡,山坡上的树木郁郁葱葱、繁密茂盛。照相那天是教师节,照相的人显得特别多,有受邀参加教师节座谈会的三位矿领导,有校办厂的几位师傅,有招聘的教师,有后勤职员,是建校以来照相人数最多的一次。从照片人员的组成上,可以窥见那几年,是学校最鼎盛的时期。
斗转星移,转眼间距86年的合影已经过去31年,距92年教师节合影也过去25年头了。古人说三十年一大变局,何况三十年对于人意味着什么,仔细端详照片中有整整10人已经不在人世。看着相片,就仿佛看见了他们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在这逝去的人当中,有为这所学校付出无数心血的老校长杨生武,有学校教师、后勤员工。有人说:一个好校长,一所好学校,杨生武应该当之无愧。他为这所学校的兴盛,可以说是功勋卓著。如果按照古人所说的做人标准,生武在德、言、功中均有所建树,他出了三部书,其中有一部教育专著《学与考方法谈》,从中可以窥见生武为教育所做的贡献。另有一位后勤员工小易,照片上的他长着一副娃娃脸,俊朗帅气。小易特别的勤快能干,心又灵手又巧,盘炉子、走线、泥瓦工,几乎样样会干,而且古道心肠,在那个艰苦的年代,会这些手艺,可是人见人爱的,只可惜天不假年,他36岁就英年早逝。眼见一个个老同事远去的背影,我不禁悲从中来、忧思难忘。
在广阳那个贫瘠的山沟里,它远离城市的喧嚣与繁华,但那山那水藏龙卧虎,人杰地灵;广阳四面环山,沟底有一块小小的盆地,它如聚宝盆,荟萃英华,钟灵毓秀。广阳的井家塬出了辛亥革命同盟会元老井勿幕、陕北镇守使井岳秀。自古以来不管任何朝代、任何地方,只要哪里有了学校,哪里就人才济济、精英聚集。广阳的山区,凭借鸭口中学而异彩纷呈,虽是穷乡僻壤却显得有灵性。她除了培育出了一大批英才弟子,照片上的人也涌现了许多菁英。他们在各行各业中成就斐然,成为行业的佼佼者。
鸭口中学的旧址在广阳镇的南边,当年的老学校早已拆除。如今在老校址的地方,盖起了高楼大厦,早已经物是人非。这些年我参与不少的学生聚会,每当有学生回到广阳,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母校,站在旧址上凭吊难忘的岁月,缅怀他们少年求学的艰辛历程。每当学生问我:“马老师,你留有老学校的照片否?”我就非常愧怍,我竟没有留下一张老学校的全景照片,如果要寻找老学校的痕迹,只有在第一张合影的背景中可窥一斑,那是我能够看到老学校的唯一信物,弥足珍贵。还有那些称之为“老广阳”的老同事们,他们虽然离开广阳多年了,可是,他们仍对广阳念兹在兹、梦回牵绕,尤其是那些分配来的大学生,把广阳称之为“第二故乡”,虽然老学校又简陋又逼仄又艰苦,然而他们曾经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都奉献给了那方热土。当年路遥为了写作《平凡的世界》,曾经在广阳的地界上,下矿采风半年,路遥后来说:那里是我终身难忘的地方。路遥一个外乡人,仅仅在广阳的地面上生活了半年时间,就对它念念不忘,更何况这些老广阳人,他们在广阳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抛洒青春,赓续奋斗,他们对广阳对老学校如何能够简单地忘记呢?
青灯旧梦在,风声似潮入。在这两张老照片中,都有我的身影,我属于那种“尿湿了,暖干再睡,连窝都怕挪一下”一类的人员,可我见证了老学校的兴衰荣辱。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广阳这里的山水养育了我,我感恩上苍,感恩广阳,感恩照片中的所有人物,我们曾经有缘相聚、相识、共事。老学校冠名的鸭口煤矿,已于2015年9月永久关闭,鸭口中学亦将于2018年不复存在,如同中国大地上永远消失了的文物古迹一般,老学校永远留在了广阳人的记忆中。
我即将退休了,我叩问:还有机会再来一张老广阳人的合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