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任何角度看,这所学校都太漂亮了。一年四季都郁郁葱葱,宽阔的走道旁每隔几米都有绿化设施,种着各种时兴的花花草草。每栋教学楼都十五、六层,日常的打扫与卫生维持都是专人负责。
爱好体育运动的人既有室内的运动馆,也有开阔的设施齐全的运动场。不过这跟我没有多大关系,我的运动细胞十分害羞,直至现在都没有一点点展现,十足的运动白痴。不过这不会成为多大问题,我还有书法与小提琴,在这所以全面发展,各专其专的老牌学校内,没人被要求必须由拿得出手的体育项目。但如同教导员的比喻,作为正餐的体育课却管教十分严格,学生必须参加且轻易不会批准各种事假。就连运动量都有明确的规定,偷懒与耍小聪明的同学每次都不会幸运到漏网,只能硬着头皮去做各种奇怪的动作(健身操)或者打球。这也是我最讨厌的一门课程,最倒霉的是,走到哪里都少不了每周两次的体育课。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走吧,去晚了会被骂的。”是前天递纸条的女生,文文静静的,一张白透的娃娃脸配着时髦的卷发,看起来就是芭比娃娃的样本。
“嗯。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不擅长交往,但这个女生应该很好相处。
“张云倩。喜欢的动漫是《妖精的尾巴》、《海贼王》,擅长的运动是排球。”她好像是要提醒我自我介绍时的窘态,不过并不是出于嘲笑。
“你也喜欢动漫?”
“是啊,没事的时候最喜欢看的就是动漫了,不过国漫真的没感觉,美漫也不喜欢,就日本的,还有挺多喜欢看的。”
“回头我也看看。”
“咱们学校你放心,没人要求我们必须在哪个时间段做什么,只要你不违规,一般情况下教导员是不会找麻烦的。”
“我后座的那个男生,很厉害吗?”
张云倩顿了一下,“该怎么解释呢?厉害吧,也看哪个方面,或者说是如何定义这个词了。他父母都是在国外开公司的,家境好的不一般,为人吧,看不出来,喜怒无常比较适合这个人吧。还有就是,女朋友很多,遍布全球。”
“啊?”区区高中生,有没有女朋友都是一个疑问号的情况下,有人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地交往异性?
“快收起你的嘴巴吧,这也是我想告诉你的,不要跟那个人有太多交集,停留在表面的表面就行了,要不然在这里的生活会很困扰的。”
“你是新来的?”体育老师是个一米八高的男老师,戴着眼镜,脸很黑,不知道是情绪原因还是天生的肤色。
“是。”
“什么名字?擅长什么运动?”
“王元一,擅长,擅长跑步吧。”
“哈哈哈!”
“竟然说擅长跑步!”
“真奇葩!”
我怎么也想不到一句话会引起这么强烈的反映。,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体育老师瞅了一下热闹的同学们,眼光里全是不耐烦,让人不寒而栗。
“跑步?长跑还是短跑?”
“短跑。”
“最佳成绩多少?”
“不知道。”本来那样回答是因为脆弱而卑微的自尊心,被同学取笑已经差劲到了极点,还被老师像审犯人一样讯问。
“没有测试过?那你现在做做准备动作,十分钟之后测试一下。”
“啊?”
“有异议?”他的眼光犀利而愤怒,看着就吓人。
“没有。”
十分钟之后,我又刷新了这个课堂的兴奋程度,虽然男女生是分开上体育课的,但今天同学都在这个室内教学场地,他们也跟着女生的反映关注我的动作。
“王元一,你以为体育课是让你练习慢跑的吗?还是说想着混过去?你这速度,几乎可以跟蜗牛相比了,还敢说自己擅长跑步?”
八百米的跑道,在我眼里却好像是橡皮胶带一样,总是被人恶意地拉扯变长。
“短短的八百米,跑完都累成这样?你以后要加强锻炼,体质太差。”
“你没事吧?”问我的是另一个女生。
“没事。”
“我扶你到旁边休息吧。”
“谢谢。”这种经过剧烈运动之后的难受是最坏的,喘气不均匀,呼进肺部的空气仿佛都能刺伤皮肤一样,增强这种不适感。
“给。”那位女生递过来一瓶水。
“谢谢你。”虽然不好意思总对一个人说同样的话,但谁让我这么弱呢。
“咱们学校很重视体育课的,所以这些体育设施就占了学校一半的面积。”
“你怎么不参加运动呢?”整个运动场,就我们两个闲坐着。
“我做不了运动,天生的。”她头微微低着,好像是在看男生打篮球。
“不好意思。不过这样刚好我们可以作伴。”我害怕只是简简单单地道歉,并不足以表达歉疚。
“嗯。我也有人说说话了,不过老师应该会一直盯着你的,所以你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为什么体育老师要这么严厉?”
“我们学校历来如此,传统吧。”
如果是传统,我真的得认命了。这座城市那么多高中学校,我妈偏偏选中这一所,说是她不在家,哥哥嫂嫂又忙,只能委屈我住学校宿舍。只有这所学校的管理与基础设施她看得上。还好,只要待两年时间就行了,其实还不用两年。
这位女生的眼神,让我觉得人虽不同,但各人的人生有各自的难以言说的痛苦与忧伤。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天崩地裂,平时那么一个温和的人,也没有什么大病的症状,本以为只是简简单单的身体不舒服,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之后人就更加没有精神,可能是家人看我年纪小,所以可以隐瞒了吧,但当爸爸去世的噩耗传来的时候,我一时竟然不知该怎么去反映这件事情。此后,这也成为我最不愿提起的秘密。再也不能看他栽植兰花,在花开的时候高兴的手舞足蹈的样子,再也不能看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观看球赛。他没来得及跟我打招呼,就睡着了在也喊不醒。在那之后已经过去半年了,家里没有任何状况能够显示妈妈和我从这次的创伤中康复的迹象。她每日每日地坐在爸爸的书房,茶饭不思,几乎没开口讲过话。哥哥负责打理爸爸公司的事情,很少回到我们住的这个家。姐姐平时里研究院事情比较多,一两个月也很少回来一次。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除了回到学校,才会看到不一样的活力与青春。再后来妈妈在哥哥的安排下出国旅游了,他们就劝说我转校,来到这个有学生宿舍和食堂且管理严谨、规范的学校,开始从未有过的住校生涯。
爸爸的突然离开,让我的世界蒙上一层浓厚的黑色,也成为我最不愿意提及的话题。每当看到别的同学跟父母有说有笑的场面,我都忍不住想要看个清楚,却也明白这种和谐的画面会猛烈地触到我无法愈合的伤口,引起一阵阵痛感。
“走吧,快下课了。对了,我叫蒙安娜,同学们都叫我娜娜。”突然她起身,示意我起来。
“嗯。今天谢谢你了,娜娜。”
“你很喜欢对别人道谢吗?这点小事,就不用一直道谢了。要不然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点头笑笑。看来这个学校的同学也没那么恐怖,世上还是好人多。等到慢慢适应了这边的环境,接下来的学习与生活应该不会有多大麻烦。这样正好,虽然我正处在青春期,但却更加喜欢静谧的环境,安静地活着,那样可以领略一年四季的变化,留心花园里的不同种色的花草,自由自在地呼吸,而不是如狂风骤雨般具有破坏力的景象。
愿在天堂的爸爸会一直看着我,看着我成长,成熟,看着我好好地生活,这是我所期盼的,也是唯一欣慰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