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侠客行(李白)
这是金庸先生武侠小说《侠客行》里的思想主线,自《连城诀》开始转型之后,金庸先生开始关注个体的精神思维;不再拘泥于将历史背景穿插进小说当中,不在刻意塑造个人英雄主义。
一直以来,我都爱看武侠小说,以前总觉的金庸先生的情节推进太过缓慢,打斗描述和对话太过写实无趣,所以偏爱古龙先生的小说。近来读金庸先生的小说,才真正见识到金先生的智慧和功力。
《侠客行》写于1965年,这是金先生开始写武侠小说的第十年,人说十年磨一剑,这剑,却无锋,甚至无形——最锋利的剑不需锋,更不需要形;飞花摘叶即可伤人,甚至只需剑意即可杀人。
这一年,金先生42岁,已过不惑之年的他,传递出的更多是自我审视之后所得。对侠义依旧痴迷,但不过分执着;对情依旧看重,但多了几分空间和尊重;对武功依旧着迷,但不再癫狂,多了一份随性。
这部小说的表述和情节比较平淡无奇,没有太多称得上非常精彩的打斗,说来好笑,里面本该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打斗,最后竟然是用眼神交流完成的。(这大概就是我用一个眼神杀了你的出处吧)
正如李白的《侠客行》所说的那样,这部小说想要表述的是一种于静处修行,于关键之时挺身而出,平息乱事,于后不为功名,事了拂衣去的处世观。
小说主人公童年是个从小被母亲情敌掳走的人抚养长大的,后又被谢烟客因求人诺言所累,留在身边,孤独长大的。
自小深受孤独之苦,长大之后,他的性格却变得宽厚,当然,也会有木讷和不解世事,但他表现出的宽厚痴愚,如同得道禅宗。或许金先生在这部小说要传递一种本位思想。把纷乱复杂的世界抛之一旁,从于本心,在随性之中提升个人修为。
主人公的数次功力提升都是在这个基调下完成的。内功的启蒙修炼是在被谢烟客留在山上生活的九年对照泥娃娃的经脉图完成的;经脉打通后练习的易经神功是在俗世烦身,做傀儡长乐帮主时完成的;第三次的真正质飞跃是在侠客岛上因为要等沉迷于石洞中武功奥秘的爷爷回去时,无意间感悟练成的。
小说中对因果善报和累积两个词都有带入。
里面有个场景是武林豪杰在去侠客岛赴约的路上,因为界碑被丁不四显摆武功时放错了位置,被困在沙漠之中遭遇沙尘暴。男主在帮助雪山派的众人脱困之后,不顾内力几近消耗殆尽,去寻找解救其他遇难的武林人士,正是他的这一举动,最终在遭遇食物危机时解救了所有人。
还有一段是贝海石和石破天的最后的打斗和对话场景,贝海石和石破天在石室中比拼内力,已练成易经经神功的贝海石眼中冒出的红光被石破天眼中澎湃的大海熄灭。贝海石说:“我贝某一生料事如神,练成易经神功,没想到今天竟然落到这样的下场”石破天说:“心术不正,武功再高又有何用”。
小说中有个小人物的遭遇和台词同样引起了我的兴趣,就是小说中的刘一手。他擅长做饼,几乎一辈子都在做这件事,去侠客岛是被骗着去的。
还是被困沙漠的那一段,在石破天带他和他女儿,扁担帮与雪山派众人会和后,缺食少水,雪山派众人已饿了几天。刘一手他们也只剩不多的干粮。不过他硬是用这干粮加上各种毒草和土,利用相生相克之理,做出了足够多的帮助众人最终走出沙漠的干粮。
在史小翠问及秘方时,他说秘方在他身上,并让众人猜在身上哪儿。石破天一语道破,在心上:“世上本无这样的配方,只不过是在危机关头,凭借过往多年的经验,临时起意制作的”。一直以来,我都特羡慕那些早早就找到自己合适的事,并且又刚好喜欢,一辈子坚持一件事的人。我觉得他们是真正的某种意义的大成,是我这样心无定性之人的对照。
套用我看到的木心的一句诗:“我曾见过的生命,都只是行过,无所谓完成”,心性到如此坦然自若,是否是某种意义的完成?亦或是另一段新的发现?如同小说最后男主人公留下的那句“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