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人一般把赶集叫做赶场,赶集日叫做赶场日,而广西人把赶集日称为“圩日”或“街日”。两年前,我的家乡梓门桥镇枫树铺新开设了集市,每隔五日赶一次集。枫树铺与婆家挨得近,婆婆和左邻右舍去县城新华联购物次数逐渐减少,越发喜欢去枫树铺赶场了。紧接着我邻乡的娘家沙塘乡沙田铺也设立了集市,逢三逢八赶起了场,妈妈和邻里们去沙田铺的次数也渐渐增多。
邻乡邻镇的圩日都不是一致的。这样,做行走生意、贩买贩卖的小贩天天都可以赶往方圆几十里的集市,今天此处,明天彼处,连绵不断,生意兴隆。不久,各乡镇的小集市在大爷大妈大哥大嫂们的拥趸下竟也弄得风生水起,日渐兴旺。
村里的婶婶嫂嫂们、大爷大妈们都爱逢圩赶集。妈妈喜欢去集市,婆婆喜欢去集市,左邻右舍都爱往集市赶。就连作为五保户的小叔父也老爱往集市跑。
奶奶的早逝,父亲兄妹众多,家境贫苦造成了叔父娶不到老婆。叔叔年岁渐老,耳朵一天比一天聋,很难接触到新事物新信息,又造成了他一天比一天呆傻。叔叔的耳聋到了即使惊雷打在他耳边,他也怔怔地立着,无动于衷的程度。自从沙田铺有了集市,赶起了场,叔叔是逢场必到,叔叔没有经济来源,完全依赖国家五保款照顾。妈妈说他每到场上,都要坐在矮凳上,方桌前吃一碗六块钱的瘦肉面,我想大概是汤面香浓的味道吸引着他,刺激着他枯瘦的肠胃吧。吃完汤面后,叔叔会买点鱼肉、水果之类的食物,手捧着,趔趔趄趄走回家。
谁都知道场上的货物便宜,上回我在超市里买的桔子四块一斤,第二天一到场上才需两块钱一斤,也难怪那么多上至七十的老妪,八十的老叟,下至襁褓中的婴儿都往场上赶了。
当年沙田铺没有集市的时候,我娘家附近的人们买吃的用的,南货北货都上了县城,我家距县城比所处乡镇的集市更近。我妈和她父亲(我爷爷)是做行走生意的,他们赶场一般是沙子塘、井字街,以及湘乡的田心这几处地方。爷爷他们天蒙蒙亮就起了床,每早清汤寡水一碗面下肚,或是使劲嚼着油炒饭就往场上赶。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十来里的路,班车是不一定能赶上的,如赶不上只能步行,近百斤的担,双肩换挑十几里,赶场的生意人大都这样。
虽然我妈和我爷爷天天在各乡镇的集市和县城往返,但在我的少年记忆中我唯一随妈妈赶了一次场。那次的赶场地点是沙子塘。我和堂姐都跟我妈去了,当年的我们堂姐妹都是十岁左右的年纪。
我们是去干嘛的呢?我们是去卖长头发的。妈妈平时根本就没有时间给我打理头发,帮我梳个羊角辫,梳条马尾都是从来没有的事。妈妈要赚钱养家,她只会软硬兼施要求我把头发剪个女式男发。我的发质乌黑且粗壮,堂姐的头发更是墨黑发亮,拳头粗的一束。
我的头发四五十厘米长,堂姐的比我的略长,后来,我的长发卖了五十元,堂姐的长发卖了一百元。怎么样,惊呆了吧?那时一天小工十五块,如今一天小工200块。这也许就是我对这小事儿印象深刻的原因吧。
如今集市的日益兴旺,正是人们生活水平日益提高的写照。
赶场的路上,走路的人们少了。大家都骑电动车、摩托车,也有人开着小汽车去赶集,一路上汽车喇叭“嘟嘟嘟”叫唤着大伙儿给让路。当然,那些老奶奶、老爷爷们不会骑车,更不屑于坐车。他们悠闲悠闲地走走路,活动活动筋骨,流点汗,身康体健的,何乐而不为?三三两两的老人家信步走在三米多宽的水泥马路边上,口袋里揣着一大沓的老龄款,或是儿女们孝敬的红票子,眼角的笑褶藏不住,用起来自是豪爽了不少。
推着婴儿车的少妇与女伴聊着天,笑声肆意蔓延,身后的摩托车、小汽车呼啸而过。
怀里抱着小孩,背上绑着小孩,手里牵着小孩,屁股后头跟着小孩的某某某全职妈妈在这里是见不到的。我的头脑中产生了恍惚感,这是在湖南的乡镇集市,广西的那一幕民俗风景自然已经远离。
一阵秋风吹来,桂花树的枝叶飒飒地响,桂花芬芳馥郁,随风而送,沁人心脾。
集市上商贩云集,人群熙熙攘攘。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目不暇接。日常生活用品摊位、农具摊位、水果摊位、卖鱼卖猪肉的摊位、卖衣卖鞋卖袜的摊位,卖农产品的摊位……各色摊位鳞次栉比。
啤酒槟榔矿泉水,花生瓜子糖,行人们的脸上无不洋溢着幸福的笑意。手拎着车钥匙的穿白色衬衣的大哥,趿拉着凉鞋,新铁皮畚箕盛着他买的货物。他或许是建筑工地的泥水匠,每天在烈日下挥汗如雨,所得不菲。苦力活,两百多元一天是有的。白衬衣大哥走路带笑,眼睛里满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对现实生活的知足。
走在白衬衣大哥前面的大妈两手不空,提的东西可真是多,橘黄塑料袋、殷红塑料袋、透明塑料袋三个袋子里装的东西足有二十多斤重。瞧,她的身躯往右侧,左手提的一大袋冬枣和新鲜猪肉让她的身躯已不堪重负。大妈家的经济条件一定不赖,她是有赚钱多的老公,还是有赚大钱的儿女就不得而知了。
白雪满头的老奶奶,干枯的手腕上带着银手镯,身子笔直,跨着健朗的大步往前走。脸上的那份笃定让人惊讶不已。
欢腾铿锵的喇叭叫卖声,此起彼伏的鸡鸭鸣叫声,尖锐严厉的刹车声混和的交响乐,唱响了整个集市。
卖鸡鸭的男子身后停着一辆打开了后盖的银色五菱面包车,他牵动着嘴角盯着高高地昂起头颅欢唱的鸡们鸭们,喜悦的心在想:“今天的生意真不错,下个场还要多贩一些鸡鸭来卖!”
乡亲们家家户户的日子越来越滋润,越过越红火。倦鸟思还的游子呀,我们不能长伴年迈的父母或是年幼的儿女左右,经济上多予补贴,他们脸上的幸福亦是持久流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