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里的一滴水

——读《人生海海》

人生海海，这句闽南语有点呆萌，却又包含万象，温情、残酷。

多少个鲜活的生命在人生海海里浮浮沉沉，那一分一秒度过的痛苦、孤独、无奈、愤怒，哪是几个字能说的清的，刻苦铭心，时不时的就会跑出来钻心挖肺，语言似乎很苍白无力，所以干脆还是最朴实的语言最有力量，因为回过头来再看那些爱恨情仇，当时的强烈情绪已经无数次的发酵，变得绵长，似乎冷静，似乎又力透纸背。

八年时间去回忆，思考，斟字酌句，这本身是怎样一种耐力。佩服麦家。那是真正要做一件事情的决心和毅力，哪怕这件事短期看不到效果，沉下心来，专注于此，这何尝不是一种伟大。看到有人评论说书写的怎么怎么不好，我想评价要客观，要有最起码的谦虚，何况这是一部精彩的小说，其中包含的深意很多，而且把最难以说出口的心里的感情和话语都呈现出来了，作家是勇敢的、真实的、有哲思的，文笔流畅、有特色，看似平实朴素的句子又给人华丽在理之感，文学创作已然非常成熟，故事引人入胜，发人深省，有时哭有时笑，这不就是人生吗？

小时候特别雄心壮志，总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世界，可以赚大钱让家人都住上大房子，不愁吃不愁喝，过上幸福生活。越长大才越知道自己的渺小，渺小到不敢去挑战自己向往的人生。或者可能那些梦想，都只是梦想。想拥有波澜壮阔的人生，看到上校的故事，却想，宁愿做个庸人，也愿意活在这太平盛世。想去做很多冒险的事情，每每到了一点点需要决策的时候，就选择了安稳和保守。想做一件与众不同的有意义的事情，却总是开了个头就放弃了，于是乎一直在寻找什么是有意义，在寻找中浪费了生命，终究浑浑噩噩，一事无成。所以啊，人生海海里的人都是实干家，都是在用力生活的人，在一次次选择中，不管是主动选择还是被动选择，都选择了活着，选择了坚强，除了明白了一辈子的爷爷却死在了执念上，所有人都在时代洪流里做一滴水。

从历史的角度看，个人的命运只是一个个数字。别的不说，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牺牲的人已是无数，多少次的征战换来和平的年代。然而在和平年代也有不太平的时候。那些被历史的裙角扫过的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命运旋转起来，有的遍体鳞伤，伤害是谁造成的，可能是手中的利刃和尖刀，更可能是口中的利剑，还有生存的威胁。

人言可畏，我在童年时期就已经知道流言的厉害，那时候人们都怕别人说自己，那是很没面子的事情，一旦没有面子，就仿佛尊严扫地，猪狗不如。而流言又是那么轻轻松松就从上嘴唇碰下嘴唇之间出来了，一声啧啧，一丝眼神，一阵偷笑……让人不由得愤怒中烧，又无可奈何毫无办法，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巴。曾经我就生活在那样的乡村，这些也致使我要逃离，离开这个愚昧蔫坏的农村，去大城市，没有人会在意你的一言一行，人人都管好自己，更有素养。人生海海里面，故事的矛盾冲突很多都是因为人言可畏，因为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一句话可能就是一辈子。小瞎子说上校是个鸡奸犯，而另外一个对象就是“我”的爸爸，这是爷爷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的。他用告密换取了公安局的一个告示，还给自己儿子一个清白。从爷爷的角度来说，名誉比什么都重要，在这样一个小村子里，整天被人指指点点叫做鸡奸犯，以后怎么活。谁成想，村里人的态度忽然异常坚决，上校成了大英雄，而爷爷是无耻的告密者，全村人甚至都诉诸武力来宣泄内心的仇恨。说实话，我还没能理解村里人的态度。或许在批斗大会上就可见端倪。还有老保长的行为，我也无法体会。或者说上校睡了他的女人都是谣言，或者是老保长想要证明上校不是太监故意造谣的，其实都是为了保护上校，为他正名？其实我也有很多谜团。这不就是生活吗？你始终只能看到那么狭窄的部分，就像冰山的一角，隐藏在水面以下的部分永远也看不到。所以真实似乎太难判断了，然而真实又是我们终其一生想要去追寻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人们在面对流言的时候特别想要去争辩，我的才是真相，你说的都是谎言，但是谎言总是多长了几条腿，真相和他比起来就像个蜗牛，还没人看到。

想要逃离的不只是乡村。还有家庭。对于人生海海来说，父子关系、男人之间的友谊、上校的爱情和我的婚姻，都是让人唏嘘不已的真情实感。看了一点背景介绍，知道了麦家原来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好，最终他还是与父亲也和自己和解了，特别像他后来看到小瞎子的情景，不是圣人，原谅一切，仍然有无法忘怀的部分，但是也和自己和解了，放过自己，不再被仇恨和怨恨蒙住眼睛。“我对这句话没什么感觉，我才不要做他的什么大人，更不要他的感谢。但我没想到，我居然感谢起自己来，这个不经意间的所谓的善举给我留下了经久不息的安慰。这是我的胜利，我饶过了他，也饶过了自己，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鏖战，敌人都死光了，一个不剩，我感到既光荣又孤独，孤独是我的花园。我开始在花园里散步，享受孤独留给我的安宁。”他以为父亲会生气，这是他最后一次怕父亲，没想到，父亲也赞赏了他的善举。原来父亲是想要买小瞎子一个安耽，不来作我们的孽。我始终没有老人的那种脑回路。小说里是因为爷爷对父亲的爱，告密了上校的住处，导致遭到全村的迫害，为了面子，为了不受石头砸头的危险，第一人称我就不得不流浪海外，自此人生轨迹完全改变。而我就是想什么时候能有个自己的家，所以我特别想逃离不完美的自己的家，就像罗大佑唱的那首歌《家》，家是我的家庭我诞生的地方，有我童年时期最美的时光，那是后来我逃出的地方，也是我现在眼泪归去的方向。记忆就是个筛子，过滤掉那些无足轻重的细节，留下来的都是特别美好或者特别不好的，有事情，有人，有感受。有时候什么事情什么人可能都记不清楚了，但是那种切肤之感永远都记得。

历史洪流，每个人都如一滴水。微观看来，每滴水都折射出光辉。纵深是历史也是人性，从古至今，相通的东西都没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