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上对死亡的定义是一切生命活动的停止,他记得,他的老师告诉过他,现在,他感觉到,他要面对自己的死亡了。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知道,镇子里的人都怎么了,他也不知道。这一整晚,为了活下来,他都在砍杀,对着那些嚎叫着朝他扑来的活死人挥舞手中的剑。他认识其中一些人,如果他们现在还能被称为人的话,但他没有犹豫,每一次挥剑都尽量砍下他们的头颅,这是唯一杀死活死人的方法。鲜血,分不清是不是他的,已经没有了温度,冰冷的覆盖在他的脸上,就像一副死神的面具,催动他,再次举起武器。伤口反复的结痂又崩裂,早已麻木,没有了知觉。肌肉耗尽了所有的能量,没有力气发出信号,告诉大脑自己的疲惫,他现在还能站着,绝对是个奇迹。夜色本已如墨,连鲜血都无法染上哪怕一点颜色。他透过血污却看到南面黑色的夜空竟然泛着淡淡的金色。"小祭酒应该成功了吧",他的心里想着,仿佛又回到初见那孩子的时候,如雪般白色的头发,却总是带着温暖的微笑,不爱说话,和那个站在自己身边大笑大叫、说个不停的小女孩一点都不像是同龄人。
这时他才想到,不知道她是不是能安全的渡过这个不平静的夜。不知道还能不能听到她的笑、她的叫,如果吃不到她做的饭……真寂寞啊……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孤独撅住,出神的想着心事,就像是要睡着了一样,惊觉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中竟然没有了剑!!凄厉的嚎叫声又再次响起,又一个活死人发现了他。它没有急着攻击,反而围着他转圈,低声的咆哮着,似乎在表达自己的愤怒。他没有动,活死人也没有靠近,也许是感觉到了他身上自己同类的血。他想要捡起掉在地上的剑,但浑身的伤口突然火烧般的发作起来,燃烧着他无力的身体,拉扯着他疲惫不堪的灵魂,让他停在原地,无法动弹,这次,他已没有保护自己的机会。"会死在这里吧",他喃喃自语道,"也好吧,只不过,真是寂寞啊。"
活死人似乎感觉到了他无法动弹,开始渐渐逼近,观察他,试探他,找寻给予他一击致命的角度与时机,咆哮声也从低沉开始变得高亢起来,甚至还有高兴夹杂在中间。他别无选择,只能等待,等待这血污的怪物冲上来,用牙齿撕咬他的血肉,用手指挖出他的心脏。等待死神将他带走,和他犯下的所有罪恶,所有杀戮,一起带到地狱的最深处,永受烈火的煎熬,或者更糟糕的,等待被死灵唤醒,成为一个挣扎在血池中的恶魔。
他似乎已经感到地狱的炙热,夜空也彻底变成了金色,他仿佛被扔进了巨大的熔炉,也像是掉进了太阳,一如他记忆中那些小时候的夏天,不愿睡午觉的午后,他会在父母没注意的时候偷偷离开家去田野里奔跑。
穿过田间的小路,想象着玉米和小麦围绕着自己,虽然从没见过生长中的它们,但仿佛会闻到它们的香气。那白炽的阳光,晒得他皮肤火热滚烫,仿佛要燃烧起来,没有汗水,因为水份都被炙热带走了,如果倒在阳光下,他会被烤成干尸。他精疲力尽,终于在倒下前跑到悬崖边,那里有一座小小的木屋,当这里还是麦田的时候,木屋曾是守望者的家,守望者看守的不是麦田,而是奔跑的孩子不要掉下他身后的悬崖。屋子里有一口井,深不见底,仿佛永远不会枯竭,井水永远都在井口荡漾,冰凉且甘甜,小屋里凉爽湿润,也没有灰尘。
他从后窗看出去,能看到悬崖下传说中通往地狱的深谷,以前每次凝望着深渊,他都会想像地狱里传来的绝望的哭嚎。这一次他真的听到了,尖利的嚎叫声从山谷里升起,带着愤怒、痛苦和绝望。他打了个寒战,转过身,守望者的小屋和水井都不见了,炽热强烈的阳光再次照射着他,望着悄无声息的田野,散发着金黄的光芒,没有一丝风,没有一声虫鸣,就像一切生命活动都停止了。"真寂寞啊",他张了张嘴,没有听到自己发出声音。空气猛地灼热起来,刺眼光焰吞噬了一切,然后,一切归于黑暗,仿佛天地都不曾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