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的表妹(以下就简称表妹了)也在美帝上学,最近决定回国工作,临走之前要来看看我们。
她过来要开三个多小时的车。那天出发又是早高峰,一直堵到十二点半才到。匆匆吃过午饭,又说四点就走,因为不太敢晚上开车。我们百般劝她吃了晚饭再走,反正八点天才黑,况且四点出去又是晚高峰,不见得比六点走快多少。她却执意不肯。
吃过午饭我就去学校了,之后的事是老婆告诉我的。
等到四点多,老婆送她下楼,顺便带儿子去楼下玩儿。过了好久也不见她的车出来。走到车旁一看,她坐在副驾上,开车的是一个男生。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她那么急着走。那男生可能是等得时间太长,听音乐把车听没电了,打不着火,正研究仪表盘和说明书呢。
也就是说有人开车N小时送她过来,而我们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一个人在外面等了五个钟头。
老婆找邻居借了跳线,请人帮忙打火。趁男人们忙的时候,老婆把表妹拉到一旁用家乡话问:“男朋友? ”
表妹皱着眉,尴尬地摇了摇头。
等表妹回去之后,老婆端起姐姐的架子,告诉她那样子把人家晾在外面是不对的。不管是男朋友还是普通朋友,都应该请进来介绍一下,一起吃个饭。
之后老婆继续挖掘,才大概明白了,这个男生应该是在追表妹。老婆八卦之心顿起,问她:“你对他有没有感觉?”
“各方面条件还不错。”表妹回答道。
这不是老婆想要的答案。老婆最想知道表妹最直接的主观感受,得到的答案却是对这个男生客观条件的评价。恋爱史简单的表妹此时成熟得像个在广场给孩子挂牌相亲的大妈,结婚七年的老婆此时反倒像个幼稚的少女。
第一时间说出自己内心的感觉有那么难么?况且是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的姐妹。
随后表妹又说不可能跟他在一起,因为她马上要回国,而他还要留在这里。
又是客观原因。
老婆又问起表妹跟前男友分手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她要回国。(P.S. 我和我老婆一致不喜欢她前男友,觉得他面相不好,行事也有点诡异,所以他们分手我们一点不感觉遗憾。)
“如果他也回国工作,你们还会在一起吗?”
“不知道。”
事后老婆告诉我这些,我问:“你觉得你妹妹真的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么?”
老婆说:“我很怀疑。”
于是我也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且不说上一辈,就是在我们这一代年轻人里面,也有不少人觉得,理性地衡量一个人的客观条件,并以此来判断是否要展开一场恋爱,是在爱情方面很“成熟”的表现。我想说,这当然有必要,因为我们谁都不想自己的爱情被客观因素所妨碍。可是,我还想说,在这般“成熟”之前,如果从来不曾“幼稚”过,就未必是一件好事了。
我怀疑有些人从来就不知道(或者是忘了?),喜欢、或是爱上一个人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他们从不会在喜欢的人面前手足无措,从不会觉得哪怕把那个人的名字写下来看着都那么美好,从不会着迷于她阳光下飞扬的发梢,从不会觉得他在球场上摔倒的姿势都那么好看,从不会在她无意靠近自己的时候发觉世界瞬间安静,只剩下自己心跳的声音……这些情景在日后看来,的确真的好幼稚,好浅薄。可这些幼稚,就是我们的爱情随着我们一起成长留下的年轮。
王菲《流年》里最好的一句歌词: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这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该去好好享受炽烈的爱情。幼稚?那又怎样。认真地幼稚,小心地成熟。人生的理想状态,无非是在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情。而这合适的时间有时候实在太短,一不小心就会错过。
有些人,很多方面早已“懂事”,偏偏“情动”却来得太晚。三十好几的人,事业有成,感情方面却依然在琼瑶式的“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你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中死死纠缠,总是“向往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另一些人则相反,他们干脆没有“情动”的阶段,直接“懂事”,非常“成熟”。 二十多岁就觉得恋爱不过如此,婚姻也就是一纸婚书,搭伙过日子再生个娃。既然如此,那么客观条件自然成了首要的大事,内心的感觉反倒退居其次了。既然一起读书,那就谈谈恋爱吧,作个伴儿也好。毕业工作了,就要两地了,那就分手吧。一个个跟超脱世外的神仙一样,面对爱情简直是不喜不忧,宠辱偕忘。
享受炽热的激情,经营长久的婚姻。这两件事是爱情的一体两面,不可偏废。我认为爱情的“成熟”,应该是在激情之余,两个人对未来要在爱情中获得些什么达成共识,于是开始动用理性的力量去共同铺就未来的婚姻之路,包括排除一些客观的阻碍。而不是那种温吞水一般的、基于理性权衡、一开始就从“跟他/她恋爱也行”的状态下开始的爱情。当然,也许人家谈着谈着就激情迸发,但在我看来,仅仅是这开头就够乏味无聊的。身边这样“温吞水”的爱情并不少见,我周围就有。这种看似“成熟”的跛脚爱情纵然能够走到婚姻,也依然隐含着危机。一旦深深蛰伏在平淡婚姻中的激情被婚姻以外的某个人唤醒,后果就不难想象了。有人说,中国人婚前保守,婚后乱来; 美国人婚前乱搞,婚后忠贞。话虽偏颇,却也是对我的观点的一个比较极端的注脚。
第一次情动的时候,我们难免还很幼稚。可如果错过了幼稚的时间,浪费了在幼稚中学习的机会,一个人所表现出来的成熟,无非只是在言行上有样学样,以至最后深入骨髓,以为自己就是这样,而已。
越过各种“幼稚的激情”,直达“成熟的平淡”的爱情,不过是一棵空心的大树,外表历经沧桑,内心却没有支撑,难禁风雨。因为它错过了一层一层长出年轮的时机。
是的,十几岁就应该好好谈场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