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3.24)
学校的春假从三月十二号开始,一共九天。九天里食堂关门,草木凋敝,整个学校像煮沸的汤关了火,咕嘟声渐小,也凉了下来。我早和斯丁格约好要到他家看看。十二号一大早,我们在薄雾中向着西弗吉尼亚的丘陵和牧场出发。
进入西弗吉尼亚州界,路开始变得崎岖。俄亥俄沉闷的像一条直线,住习惯了随便一个土坡的弧线就能让人眼前一亮,遇到稍微颠簸的路段甚至会以为一段冒险就要开启。在翻越一些小土丘之后,一片牧场映入眼中,远远地看见牛羊如黑的白的棋子,懒洋洋地散在绿色的棋盘上。第一眼看上去,以野性著称的西弗吉尼亚好像在打盹儿,缺了点“野”劲。
第一天下午,我和斯丁格的父亲去了牲口拍卖会。我从小生长在城市,这种拍卖会的热闹场面还是头一回见:十几排座位由高到低排列,第一排的前头有一个铁栏杆围成的小场子。场子上头的房间里坐着拍卖师,他招呼一声,场子里的助手们就把下一头要拍卖的牲口牵出来,还要让它跑上几圈,好让买家看看清楚。场子里的人除了要负责牲口的进出,还得在买家积极性不高时调动气氛。有时他们还会扒在栏杆上,把前排买家戏弄一番。其中的一个家伙窜到第一排的一个买家旁边说:“嘿哥们儿,你是不是睡着啦?今天还没见你出一次价呢!”人群跟着一阵哄笑。拍卖会的气氛十分热闹,有时更像是一场表演,空气中有笑声,叫喊,唾沫星子和挥舞的拳头。
乡村生活的闲适让时钟也走慢了些,突然从平时的紧张中抽出身来反而让我有些不适应。窗外单调的颜色让我哈欠连天。往后的几天显得格外漫长,打了两次篮球也感觉到身体像牧场里的草垛子一样松软。让精神和身体紧张的压力没了,换来的彻底放松却让我感到烦恼。直到有一天晚上临睡前我好像猛然醒悟,拍着脑壳对自己说:“想什么呢!累死累活的时候想放松,好容易放松了却又自寻烦恼?”我老毛病又犯了,又在昨天的迷宫和明天的环境里走丢了,我老抓不住现在!
幸好我脑子还算清楚,我几乎跳下床跑到窗边向外望去。广阔的天幕向远方伸展,云在月光映照下好像波浪缓缓流动。远处一棵孤独的老树守卫着树林。在这无声的夜我侧着耳朵,仿佛听到老树小树对即将到来的春天的呼唤。美妙的夜晚。我生长的城市很难见到这样的夜晚,空气中倒是有烤肉的味道。在学校,探头看见天空,天空却停留在眼镜片上,一大早被凉水冲掉一半,被眼镜布擦去一半。我并不为我失去和错过的美好夜晚感到遗憾,我只为我当时,那个晚上,在西弗吉尼亚的牧场上看到的一切感到满足。
第二天一早,我和同学到他家的另外两个牧场去,我终于发现西弗吉尼亚的野性。它不是飞沙走石,不是险山恶水,不是野牛狂奔大地震动。它是一种原始的美,它不像狂野西部张牙舞爪要扼住你的咽喉,它像一股烟雾在还没发芽的树丛间弥漫,它像一张大网在荒弃的水塘边散开。它是远方隐约传来的马鸣,它是牧羊犬在风中奔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