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度过了太多时光，沉默已成为一种习惯。
——题记
1
孩子睡了，文慧坐在客厅里一动不动。
屋里黑漆漆的，墙上的电源指示灯一下一下地忽闪着，发出微弱的光。
它似乎惧怕黑暗，又仿佛在极力隐藏自己，发出的光线，颤颤巍巍，不成一束。
文慧眨了眨眼睛，一行清泪毫无征兆地流淌下来。
大概是被那点光亮刺痛了，要不然怎么会流泪呢。
文慧仰面躺在沙发上，她紧闭着的眼睛却在颤抖着，喉头的难过任凭她怎么努力也咽不下去。
她在等郑东。
郑东早上出门的时候说今晚想和她谈谈。
她很乖巧，从七点等到十一点，她很固执，愿意继续等下去。
2
谈什么呢？
文慧觉得好累。
她闭上眼睛就不想再睁开，哪怕泪水胡乱地蜿蜒在脖子上，冰凉得发痒，她也懒得伸手去擦拭。
早起，准备早餐，喊郑东和孩子起床。
孩子和郑东一起刷牙。
喂孩子吃饭，送孩子上学。
打扫卫生。
洗衣服。
整理卧室，清扫洗手间的水渍。
倒垃圾。
准备午餐。
接孩子，吃饭，午睡，送孩子，洗碗。
准备晚饭，接孩子。
吃饭，洗碗，辅导孩子写作业，洗澡，哄孩子睡觉。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结婚，到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在做，即使她发烧，即使她肠胃炎发作，即使她痛经。
她从难过，渐渐地失望，到不再期待，不再等待，直到现在，沉默不语。
她习惯性地一力承受所有的事情以及所有的情绪，连声叹息都不愿发出。
她不再年轻，不曾为自己争取过什么，连抱怨她都懒得张口。
3
郑东终于回来了，在文慧快要睡着的时候。
在文慧就要放弃的时候。
“怎么不开灯，老婆？”
“眼睛疼。”
郑东没开灯，他走到文慧旁边，蹲了下来。
“怎么不去屋里睡，这么大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
文慧只是怔怔地看着郑东，郑东觉察到文慧有些不开心。
“怎么了，亲爱的，是不是我回来得太晚，你生气了？”
文慧摇了摇头。
她不想再面对郑东了，不想再听郑东喊她亲爱的，喊她老婆了。
她起身，想要离开。
郑东却生气了。
“都说了我不是故意回来得这么晚，你至于么，你这是冷暴力你知道不知道？”
仿佛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文慧转过身来，看着郑东，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文慧，我郑东自问没有对不起你，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我不欠你什么！”
文慧觉得困极了，仿佛胸膛里的那颗心听到郑东的质问后，也不想再跳动了。
文慧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迫切地想要逃离郑东。
她刚转身，就被郑东一把抓住，一个趔趄重新倒在了沙发上。
被蓄在眼眶里的泪水似乎找到了外出的时机，再不躲闪，一齐用尽力气往外跑。
郑东看着沙发上毫无生机的文慧，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也在旁边坐下来了。
房间里的人都回来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压抑了。
4
文慧从不期待郑东来安慰她，她确信他甚至从来没想过要来安慰她。
擦干眼泪，文慧就坐直身子，想睡觉去了。
“文慧，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挣钱很辛苦，我希望回到家，能看到自己的老婆欢天喜地地来迎接我，为我准备好温热的饭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文慧还是没有说话，她甚至不再看郑东。
郑东被文慧的无视彻底激怒了。
他猛然靠近，扳着文慧的肩膀，强迫文慧看着他的眼睛，压着声音，一声声地质问着：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话！”
文慧的肩膀很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低着头，挣扎着。
她摇着头，后退着。
她不允许自己再流泪，她不允许自己在郑东面前崩溃。
她怕吵醒孩子，伤害到孩子。
越是想要逃离，文慧也越来越没力气。
“郑东，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我没有生气，你说让我等你，我就等你了。是你忘了，对不对，你为什么还要来指责我？你回来了，你放过我，让我去睡觉吧，好不好？”
郑东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文慧，她双手合十，低着头，就那样一句接着一句小声地乞求着他，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动物，郑东忽地感到一阵心疼。
他想抱她起来，文慧却伸手，阻止了他的碰触。
“文慧，对不起。”
郑东的道歉，让文慧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委屈了。
她坐在地上，看着郑东，笑了起来，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
还有谁比她更听郑东的话么？
可是郑东只是随口说了句话，她就等到了半夜。
文慧一边笑着，眼泪也一边汹涌地流淌着。
“郑东，你没错，是我错了，嗯……是我太傻，娶了我这样的老婆，委屈你了，辛苦你了，对不起……”
文慧断断续续地说着，哭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文慧站起身来。
“离么，郑东。”
“不离。”
“嗯。”
月亮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两个人的爱恨痴缠，它钻进云层里，睡去了。
